“沒有。”那名琴師搖搖頭，低垂着腦袋明顯不想和人交談，“走開，離我遠點。”
但云霄臉皮極厚，不會爲這點挫折退縮。
“你能教我拉嗎？我會付你盧恩或者其他東西。”她複道：“或許你有需要幫忙的事嗎？我們褪色者可是很強的，跑腿打雜的一把好手。”
流浪商人的樂器挺好玩，造型看起來比較接近二胡，音色卻是大提琴的音色，而且琴桿末端竟然是一個癢癢撓。同時兼備娛樂和實用兩種功能。
那名商人終於擡頭看向她，彷彿像茶湯裏倒了一杯奶的渾濁眼珠落在她缺失的右臂斷口，“你起碼要有兩隻手。”
雲霄大笑，往他那邊靠了一點，認真觀察起他的指法和弓法，“這是小問題，等找到下個遺落的賜福我的手就回來了。我們可以先聊聊理論和你想要什麼。”
那名商人卻將琴放下了，哀嘆了口氣道：“既然這樣，我想請問你能帶我進入王城嗎？”
“王城？”雲霄不解反問：“你爲什麼會想去那個地方？”
等等，王城裏有……雲霄眼神頓時凝固，幸好此時燈火晦暗，四周喧鬧不休，那名商人沒有注意到她小小的異樣。
流浪商人道：“我們倖存的族人，應該也在這塊土地上討生活。我曾經得到過一封信，一封綁在烏鴉鳥爪上的信，上面寫着流浪民族使用的暗語。”
“可能是來自消失不見的大商隊，上頭標註的或許就是他們的所在地，我想找到他們。”
“可是解讀出來的位置，好像在那座王城的地底。我完全不知道怎麼進入王城，它被賜福王封閉了，城門有大量的衛兵把守。”
“怎麼樣，你要幫助我嗎？只要你幫我到那裏，我就教給你。”
雲霄吶吶道：“我需要考慮一下。”
“嗯，反正也不急於一時，你可以慢慢考慮。”流浪商人重新拿起那把造型奇怪的琴。
雲霄斟酌片刻，問道：“你知道你們發生民族的事嗎？”
流浪商人道：“祖先的事嗎？其實我不瞭解。我們流浪民族從古至今，都不受黃金賜福的青睞，因此我們被迫四處爲家，過着困頓的旅行生活。在艾爾登法環破碎之後，我們還能保有神智，可能這就是原因。”
他上下打量着身旁的褪色者，蒼老沙啞的聲音又吐出一聲嘆息，話變得多了起來，“光這點看來，褪色者和流浪民族，我們兩個還頗類似的。你們褪色者應該在其他地方見過我的族人吧？”
“嗯……他們也賣各種東西，穿這種衣服拉這種琴。”雲霄回答得極爲小聲，她在猶豫要不要將流浪商人這個民族的事告訴這名商人。
其實她知道的也不多，僅有一點而已——流浪商人這個民族除了流落在外的，大部分都因爲懷疑和癲火病的誕生有關，被活埋燒死在王城地底了。
但是從上帝視角的她知道，這純屬無稽之談，純粹是被雙指和三指的鬥爭牽連而已。因爲不受賜福所以強行被和癲火綁定到一起，想要扼殺在萌芽中，結果反而導致被坑殺的流浪民族在絕望中喚醒了三指。
這樣看來也算一種諷刺吧？想要扼殺的東西在干涉中以另一種方式應驗了。
那名商人道：“嗯，這個警告也許對你沒有意義……記住，絕對不要攻擊我們的族人。”
“流浪民族有一條族規：孤單也很好——即使受人輕視、被人拋棄，也不必想着謀求什麼，唯獨那些傷害我們的，決不能輕易放過。”
“要說的話，這就是我們的律法。這民族聽起來很執着、很煩人吧？”
“沒有，聽起來很像我認識的一個小國。”雲霄道：“他們依靠撿垃圾生活，同樣被排除在社會之外，他們踐行的是：我們不拒絕任何東西，所以也別奪走我們任何一樣東西。”
“只不過他們生活在一片乾旱的土地上，願望是走出去。沒有流浪民族那般自由。”
那名商人感慨說：“聽起來是個被拋棄、輕視的地方啊……”
“是啊。”雲霄附和着，“弱小而倔強，張牙舞爪的樣子非常……令人懷念。我殺過他們很多人，但最終會成爲那裏的王。”
那名商人朝她望過去，大惑不解，“褪色者的目標不是修復法環，成爲艾爾登之王嗎？”
“都一樣的。”雲霄岔開話題，問：“說說你的事吧，你爲什麼想到那裏去呢？”
“就和落葉尋根一樣，漂泊久了總想回家鄉看看。對我們流浪商人來說，大商隊所在的位置就是家鄉啦。”
雲霄道：“但是你不覺得商隊出現在王城地底，有點奇怪嗎？”
“……大商隊會在那種地方，是有點奇怪。”那名商人早就懷疑過，聞言再一次皺着眉頭思索，和往常一樣毫無頭緒，“我想，只能先到那裏看看吧，無論如何先進入王城，找到去往地下的方法。”
雲霄嘆息着站起身，左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和你學琴了。免費給你一句忠告，不要去王城地底，那裏關押着恐怖的東西。”
“往好處想，也許你的祖先成爲了那裏的守衛，只要好好守着那裏不讓祂出來，終有一天會獲得賜福吧。”
至於賜福怎麼來，當然是靠他們這一代褪色者上位啦。或許結束後他們不會馬上離開這個世界，還來得及修訂一些法律……即使來不及，也可以交代給別人去做，讓這個世界的人，這些npc們自行演化。
“等一下，你是不是知道什麼？”那名商人一下子變得很激動，從地上站了起來，一時間宴會的人都停了下來，熱鬧的頓時變得安靜。
他哀聲問道：“如果你知道，能不能請你告訴我？”
雲霄看着別處，裝作思考的樣子，“有時候知道得太多不是好事，尤其是關於神的事。”指指天上，“莫聽莫問，全心相信諸神自有安排。”
“我……”那名流浪商人似有不甘，但最終還是喃喃自語的跟着點頭，“我懂，我懂……”他坐回地下，重新拉起那曲滄桑哀愁的曲子，更爲肝腸寸斷。
雲霄笑着向看過來的賓客揮了揮手，三步並作兩步跳回西索旁邊，抓起一塊烤好的勇者肉塊囫圇吞下。
“你和那個商人說了什麼~？”西索幫她倒了一杯酒，這裏的酒水釀造工藝十分粗劣，度數都很低。
雲霄咬牙一口肉，神情全不復往日的嬉鬧，低聲說道：“流浪商人是瑪莉卡犯下重罪的鐵證，我們得想個辦法讓祂受到懲罰。”
西索低低笑了起來，臉上盪開揶揄的笑容，“我們還需要祂作爲律法的容器~而且，在這裏，所有碎片君王和參加爭奪碎片的褪色者所犯的“罪”都不少吧？”
“那不一樣。”雲霄狠狠搖頭，反常地嚴肅反駁起他的看法，“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殺生爲護生，斬業非斬人”，我們殺的人不說全部，百人裏有九十九人都是隻剩本能的行屍走肉，或者異變的無思想怪物。”
“我們的目標是爲籌集力量，爲修復法環，使世界恢復正常。但瑪莉卡殺的人…火焰巨人算祂出師有名好了，畢竟神火真的能燒樹。古老也算祂師出有名好了，畢竟是前朝勢力。”
“流浪商人犯什麼罪？沒有賜福所以就是三指的信徒？怎麼不說是黃金律法太狹隘，不包容呢？”
關於這一點，號稱包容萬物的聖樹律法就好得多——可惜被蒙格撅了。
西索看着她氣呼呼的樣子，開心得咯咯直笑，復問：“那你想怎麼做呢~？”身體貼了上去，“無論你想怎麼做，我都支持你呦~”
雲霄偏過腦袋哼了聲，態度不屑，“你是想看看有沒有樂子吧？”說完又咬下一大口肉，含糊不清道：“等着瞧吧，早晚給瑪莉卡一錘子，讓祂搞出這麼多事。”
說話間要做的事又多了一件，而下一件是和布萊澤去永恆之城尋找菈妮要的東西，還是朝北邊前進去往火山官邸還沒定下來。
從偷聽到的其他人的閒談裏得知至少有一個騎士死了，另一個狀況不明，動手的那位叛律者是個名不經傳的人。
多半是失蹤的庫洛洛。如果操作得好，在火山官邸庫洛洛或許真能成個地方邪神——只能管一片區域，威能比起真正的神差一大截那種。
但不管怎麼說，至少名字裏佔個神了，實力比葛瑞克那種隔了幾代的神血後裔還強點。
等到阿爾法和帕奇、亞歷山大回來，她立即叫過自己的倒黴徒弟，吩咐道：“地圖拿來，去見狼哥前先回一趟大賜福。”布萊澤走得急，沒參加宴會就往永恆之城趕了。
阿爾法自然不會有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