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麼好呢？皇軍託您給他帶個話兒？似乎不太妥當？
“離他遠一點。”
“別人我不敢肯定，但和他扯上關係，多半會遭遇不好的事。”
狄亞羅斯走着走着風裏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他轉過頭想問問怎麼回事，原來的位置卻不見了人影，野風吹拂，荒草擺動，乾淨得好像之前發生的時都是一場幻覺。
雲霄幾個閃身回到隊伍中，對於狄亞羅斯她只能提醒這麼多了，而且那也沒什麼根據，庫洛洛得到大盧恩後會把官邸裏其他人都殺掉，說不定只是她的偏見。
他們踏着金草地前進，荒草沒過小腿，一望無際的金黃茅草隨風盪漾，金棕色的幼樹與灌木點綴其間。
到了入夜的時候，一行五人抵達狄亞羅斯所說的風車村，還未靠近便看見幾座徐徐轉動的老舊風車立於半山腰上，順着山道修建起村落，村子裏傳來陣陣歡慶可怖、不似人聲的嬉笑聲。
“人數在四十到六十左右。”阿爾法握緊腰間的刀，被風裏的笑聲擾得心神不寧，柏克撿了根看似結實的木根拿在手中，雙臂微微發抖。
“估計在開豐收祭吧，一片歡聲笑語，今兒真高興呀。”雲霄不以爲意的笑着，安撫起肩上嚇得縮成一團往她脖子上爬的大哥，“別慌，我們去瞧瞧，今晚住這。”
“你要住在這裏？”阿爾法不覺拔高了音量，雖然不知道對手是什麼，可繞開這裏明顯更明智。
“好不容易遇到村子，你不歇馬還要歇呢。”
隨着靠近，他們看清了村裏的模樣，一片零散分佈的破屋歪歪斜斜，看起來搖搖欲墜，隨時會倒塌，開滿粉紅鮮花的草地沿路站着幾十名身穿髒污白裙的女人，頭戴野花編織的花環，身披藍色斗篷。
她們全都在跳舞，嘴裏發出嘶啞而亢奮的笑聲。
村裏好像真在舉行什麼慶典，不明用途的高木樁上纏滿嬌豔明媚的粉紅花朵。
不過仔細一看不能發現她們全都沒有皮膚，眼窩深陷，一張張剝了皮的人臉，咧着嘴掛着癲狂的笑容，不住旋轉舞蹈，發出尖笑，衣服上也不是什麼灰塵和淤泥而是風乾發黑的血跡。
“瘟疫舞蹈麼？”
西索若有所思地自語，說完看向其他人，果然在阿爾法和那名小亞人臉上找到了疑惑、詢問的神色，滿意的開口解釋道：“麥角菌中毒的人會出現幻覺並情不自禁的手舞足蹈，放聲大笑，最後皮膚、肢體脫落而死~”
“在某個時代引發過數百人狂舞而死呢~”
就在柏克被他的話嚇到的時候，雲霄插嘴道：“我覺得不會這麼簡單。”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黑夜裏不停朝山頂跪拜的兩位村民，她們臉上沒有笑容，但也不具備神智，不知疲憊地重複同一個動作，“因爲這是一個有神的世界，所以我覺得除了醫學，還有必要參考神祕學以及宗教方面的影響。”
那兩位叩首的村民面朝的方向——山村頂部，站在一道高瘦人影，身形岣嶁，其雪白繁複的衣服好像一層層堆疊的皮膚盛開花邊，頭部的帽子前端是一張拉伸展平的人面鑲嵌寶石。
“某個名爲阿茲特克的文明某個部落，就有將戰俘的皮膚剝下披在神使身上，主持祭祀活動的習俗。而這羣看衣着和骨骼可以初步判定爲少女的村民則可以聯想到另一神話文明中的著名半神——酒神，狄奧尼索斯的信徒。”
“那位神明執掌歡愉、享樂、美酒以及生育等權柄，祂最著名的象徵便是葡萄藤和盛滿葡萄酒的酒杯。而祂的信徒中有一羣奇特的、全由女性構成的團體，maenads。”
“她們頭戴花環，身纏毒蛇，瘋狂跳舞，于山巔舉行慶典，在慶典中狂喜、產生幻覺，撕裂、吞食林間的野獸，直到慶典結束，返回家中她們才發現她們所殺死的“野獸”並不只有野獸，還有人類。”
雲霄一面說着一面推開一間荒棄的屋子，屋子裏倚牆躺着一名乾枯漆黑、被剝去全身皮膚的男性乾屍，旁邊還有一名即將消失的幽靈，嘴裏的話聽不清了。
她讓開門，引衆人進去，關上門等衆人各自找好位置坐下：“所有獵殺者中最出名的當屬那位將自己兒子頭顱摘下，當做榮耀插在木棒頂端帶回家中的那位母親。”
聽故事的衆人悚然一驚齊齊往向那邊，陰暗狹窄的房間裏一抹皎白的月光照在那根由紡織物纏繞、連接在一起的骨棒上，而那根棍子的頂端正捆着一個頭骨，裂縫點綴鮮花。
“啊啊啊！！！”
所有人中最先叫起來的是阿史米，比亞人柏克還早，一面喊叫一邊縮進雲霄披風裏，同時哆哆嗦嗦喊着：“別砍我的頭，我沒有頭，我是銀色淚滴。”
“大哥……”你這樣還有一點真·艾爾登之王的樣子嗎？
雲霄簡直無力吐槽，撿起那根大槌丟進牆角，“這麼大的頭骨肯定不是人類啦，應該只是根據傳說做的仿製品，說不定村子荒廢以前是用來打年糕的工具。”
誰會把頭骨當大錘用啊……西索在心中腹誹，嘴角撇了撇，沒去反駁她拙劣的說辭。
雲霄道：“關於酒神的傳說還有很多，比如祂身上的葡萄藤是死去的同性戀人所化，祂將藤蔓纏繞在身上，喝下葡萄釀造的酒，從此開始享樂之類。”
“那個神系的傳說以現代的眼光看都有點離譜，離不開人倫那檔子事。”
她舒展雙臂，拉伸背部，舒服的伸了個懶腰，往旁邊一靠，“考慮一下現狀最契合的解釋其實是上面那個不知道什麼的玩意需要皮，於是把這裏的人整瘋了，剝了他們的皮。”
“反正不是什麼好鳥。”
說着她閉上眼睛，一副馬上要休息的架勢。
阿爾法問：“不殺了那東西嗎？”
“等它過來再說……”雲霄半點不着急。
房間裏安靜下來，阿爾法掃了眼其他人，柏克惴惴不安，阿史米鑽進草垛底下，西索躡手躡腳靠近雲霄，伸手去捏她鼻子，兩人閉着眼鬧成一團，沒一會兒雙雙提刀出門。
阿爾法表情複雜的看着吱呀作響的大門，感覺睡不着。
“主子……”柏克弱弱地說道，從書包裏翻出一包乾糧要和他分着喫。
阿爾法道：“你喫吧，我不餓。”
他確實不餓，只要有賜福就能將狀態恢復滿，包括飢餓，就好像刻意排除一切生活瑣碎，從而專心殺戮掠奪一樣。
“主子，對不起……”柏克低着頭道，說話很小聲。
“沒有。”阿爾法回道，聲若蟲蠅，“是我對不起你。”至少不該有殺心。
“我想成爲有價值的人，想幫上您的忙……成王的路一定很辛苦，但主子的話一定可以做到。”柏克期冀地仰望着他，“主子，我有一個請求，我能改稱您爲“吾王”嗎？主子一定能當上艾爾登之王。”
阿爾法臉一黑，“你不要得寸進尺！”獵犬長牙抵上他的脖子，“小心我殺了你。”
柏克凜然不懼，真誠請求，“主子，我希望像您這麼溫柔的人能當上艾爾登之王，您一定能拯救交界地，像拯救我一樣拯救所有人。”
“……”阿爾法臉色難堪地變了幾變，收回刀：“沒有任何人能拯救任何人，所有人能依靠的都只有自己。開創未來需要的是頭腦和鮮血，人民的幸福在人民自己手中，你記住這句話。”
柏克歪了歪腦袋，前半句他理解了，後半句半懂不懂，法環破碎前他們世代都生活在黃金樹的照耀下，雖然辛苦，但那就是需要遵從的真理。
“不在神的引導中麼？”如果“吾王”說神不對，那神便值得懷疑。
“就是因爲那些神肆意妄爲纔會變成這樣子。”阿爾法也算看出來了，那些半神、神人、神祇全都在爲自己行動，沒有那一個將麾下生靈放在順位前列考慮，和他的原世界裏，那些該被反抗的上位者一個樣子，“他們全是一丘之貉，都該死。”
“如果吾王是這樣想的……”柏克安靜了下來，掙扎半響堅定握拳：“柏克相信主子，主子說的話一定正確。”
“盲信，豬…”阿爾法神色不虞地止住罵聲往後一躺，擡起一條手臂壓在眼睛上擋住亮光。
柏克猶豫了下，在不遠不近的位置找了塊地方靠着，抱住自己的書包睡覺。
夜半三更，阿爾法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本以爲是那兩人回來了，可沒一會兒，外面又傳來一陣腳步。
有別人來了。他睜開眼窗口站着一道人影，向裏面伸進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