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替身釣上白月光 >第101章 6/1一更
    張黛出現的時機其實很微妙。

    “你知道的,我的生日在正月初一,年三十的晚上,朱秀的父親在朱秀的奶奶家喫年夜飯,在桌上受了親戚的幾句嘲笑,回家就把脾氣發在了年幼的孩子身上,張黛甦醒時,朱秀頭上都是血,她撞到茶几的尖角,頭頂破了個洞,朱秀的父親卻只怪她的血弄髒了傢俱……”

    小小的朱秀躺在地上,迎來了鐘聲的敲響。

    於是張黛在一片黑暗中醒來。

    冷冰冰的房間裏,沒有一絲的人氣,衣着單薄的朱秀,就這麼頂着已經不再流血的傷口,躺在地上,臥室裏傳來男人震耳欲聾的呼嚕聲,比她大三歲的哥哥,早就拿着她的壓歲錢,不知道跑到了哪裏,張黛在衛生間破碎的鏡子裏看見了女孩的模樣。

    七歲的女孩,瘦的皮包骨頭,眼睛凸起,頭髮枯黃沒有營養,臉上還有乾涸的血跡。

    她平靜地講述着朱秀的過去,聲音甚至帶着一分淡淡的笑意,好似與生俱來的溫柔,讓她說如此殘忍的事情時,都聽不出多少憤憤的情緒,如果是其他人這樣做,還可以嘲諷他冷血殘忍沒有同理心,如果這樣做的是本人呢?

    趙熹微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隻手攥住了心臟。

    她想說夠了,夠了,話到嘴邊,卻又張不開口。

    情感上讓她不想聽下去,拒絕跟隨沈秀去回憶那段殘忍的過去。

    理智上,卻又迫切地讓她想要知道,沈秀過去到底經歷了什麼。

    她……她想要知道,到底有哪些人,曾經傷害過沈秀,傷害過她的所愛之人。

    伴隨着沈秀的描述,趙熹微發現,自己好像進入到了一段畫面之中。

    和在夢中時進入沈秀記憶的畫面有點相似,卻又有所不同,趙熹微清楚的記得,自己並未睡着,只是聽着沈秀的聲音,目光放空地盯着湖面,畫面最先在湖面呈現,再然後,不知怎的,就將她囊括了進去。

    她來到了衛生間,見到了那個甦醒的張黛。

    年幼的女童個子並不如成年之後高挑,她穿着洗過很多次的衣服,雖然沒有補丁,但老舊和破損的痕跡其實相當明顯,而且能夠明顯看出衣服的不合身,褲子長了些,褲腳上的縫線不知道什麼時候崩了,於是變成了流蘇,一直蓋過腳背,拖到地上,染了一圈的泥土。

    趙熹微與鏡中的那雙眼睛對視,她一瞬間明白,爲什麼有人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

    因爲隔着那雙眼睛,她竟彷彿真的看到了一位成年女性挺拔如青松的靈魂。

    那是張黛,畫家張老先生的孫女,爲了民族和國家犧牲在戰場上的女戰士。

    伴隨着與張黛的對視,她發現眼前的場景再度切換。

    “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那是女童的哭聲,擁擠的步行街上,人羣很明顯地空出了一大塊地方。

    腳步匆匆的人們,路過時雖未停下腳步,但都不約而同地看向空地中央。

    那是一個暴怒的男人,和一個被他提在手上,落下一個又一個巴掌的女孩兒。

    女孩像是被放在燒熱鐵板上的鵝,跳着腳試圖逃竄,然而細弱的胳膊卻被牢牢地掌控在男人有力的大手當中,只能任由沉悶的巴掌一個接一個地落在身上,她哭得歇斯底里,掙扎不休,然而這一切的反抗只換來男人更加暴怒的擊打,“我讓你不學好,我讓你不學好,小小年紀就偷錢……”

    “我沒有,是哥哥拿的——”女孩小聲地反駁,很快又在落下的巴掌聲中改口,“我錯了,我錯了。”

    “還狡辯!我讓你狡辯,讓你狡辯——”

    “你哥哥那麼多零花錢,他用得着偷嗎?他要什麼不知道讓家裏人給他買嗎?”

    “偷東西,撒謊,哭,哭什麼哭,不準哭,把眼淚給我憋回去!”

    有個善心人勸道:“算了,算了,孩子還小,好好說就是了,打這麼重幹嘛,那麼多人看着呢!”

    “我就是要讓人看,要讓她知道羞恥,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她就是個小偷,是個撒謊精!”

    善心人自覺多嘴,嘆口氣悄聲離開,不遠處,舔着冰糕的男孩,朝捱打的女孩投來得意洋洋的目光,好似在說,“瞧,我跟你說的,他們不會相信你吧?”

    趙熹微在發抖,然而沈秀的聲音適時響起,像一盆冷水,衝回了她的理智。

    “這是朱秀的回憶,是張黛正在看到的畫面。”

    趙熹微嗓音艱澀,“朱秀沒有偷錢,對吧。”

    “唔……不,”沈秀給了她一個出人意外的答案,“她偷了。”

    “朱義偉,我是說朱秀的父親,正是抓了個罪證確鑿,才把她打得那麼慘。”

    “是學校裏要交錢,但是朱義偉不肯給她嗎?”

    “不是……她偷錢就是嘴饞了,想買零食。”

    “她還是個孩子,嘴饞也是正常的,如果大人願意給她一點零花錢,她也不至於去偷。”

    “噗嗤。”聲音一直很平靜的沈秀終於忍不住笑了,她輕聲道,“沈太太,你好像很會爲我開脫。”

    “我不是,我只是……”

    沈秀沒聽她的解釋,卻也沒再逗她。

    “偷錢的有兩個人。”沈秀的聲音帶了幾分譏諷,“只是朱秀不知道的是,有的錢,哥哥偷得,她偷不得。”

    趙熹微怔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朱家人早就發現朱成纔在偷錢,包括沈玉珠在內,只是朱家人覺得他拿點錢沒什麼,沈玉珠已經不想再管這個完全被朱家人帶偏了的兒子,而朱秀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她不知道這是家裏人的默許,以爲偷錢真的不會被發現,於是也偷了錢,結果剛剛把這錢拿去買東西,就被朱成才發現——”

    “朱成才舉報了她。”

    “她偷了什麼?”

    趙熹微突然很好奇。

    “看那兒。”儘管沈秀本人並未出現,趙熹微還是注意到了角落裏的一塊她本以爲是垃圾的東西,那是一個印着貝爾公主畫像的鐵皮文具盒,此時漂亮的文具盒被扔在地上,癟了好大一塊。

    “……就幾塊錢?”趙熹微不敢置信地問道。

    就爲了幾塊錢,幾乎要把一個孩子打死。

    “是啊……”沈秀的聲音響起,“這就是朱秀的人生,活下來都很艱難的人生。”

    畫面再度發生轉變,回到室內,女孩朱秀躺在牀上,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她的臉頰紅的厲害,鼻腔似乎也被堵塞住了,只能張着嘴,艱難的呼吸,臥室的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朱義偉走了進來:“睡,這才幾點就睡!裝模作樣,耍脾氣給誰看呢,真以爲不喫飯能嚇得了誰呢,不喫飯也得洗碗,起來把碗洗了,別想把碗放到明天——”

    他一把將被子掀開,陡然被驚醒的女孩眼中還有不知身在何處的茫然。

    “爸爸,我困,我想睡覺。”她不知道自己這是生病了,只以爲是犯困。

    然而朱義偉直接拉住她纖細的胳膊往地下拽,她尖叫着被拉了起來。

    “我難受,我頭痛,我想睡覺,爸爸——”

    “裝,你再裝,耍脾氣不喫飯就算了,還敢裝病!我讓你裝病,我讓你裝病——”

    “啊——”

    女孩最終涕泗橫流的選擇了求饒。

    “我去洗碗,我這就去洗碗,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張黛放起自來水,用冰冷的水流潑了潑鏡子裏面年幼的臉龐。

    她離開衛生間,走向了廚房,在趙熹微提心吊膽的注視當中,拿起刀,掂量了幾下,朱家的刀是那種厚重的大砍刀,能拿來剁骨頭的那種,並不輕巧,她很快放下,又將廚房裏的東西一一拿在手中掂量,當她離開廚房時,手中提着的,是一口鐵鍋。

    推開臥室的房門,朱義偉睡得正香,四仰八叉,酒精散發出來的熱量,讓他赤着上半身,也熱氣驚人,張黛,或者說朱秀,舉起了手中你的鐵鍋————鐵鍋和頭顱碰撞的聲音悠揚。

    朱義偉驚醒,然而他近乎來不及躲避,鐵鍋再次砸下。

    ——又是響亮而清脆的聲音在深夜裏響起。

    一下比一下急促,一下比一下更用力。

    “你瘋了!”他試圖去奪走女孩手中的兇器。

    然而他被敲得眼冒金星,頭昏腦漲,再加上酒精作祟,竟是無力反抗。

    而揮舞着鐵鍋的女孩雙手高舉,眼神平靜,像是舉行某種神祕的儀式。

    一次又一次,一下又一下。

    他終於也被打的涕泗橫流。

    以爲女兒被鬼附了身。

    “秀秀,秀秀,你醒醒,我是你爸爸啊,你要殺了爸爸嗎?”

    ‘“我錯了,我錯了,爸爸錯了,爸爸以後再也不罵你了……’

    “你不是想要零花錢嗎?爸爸的褲子裏有錢,你全都拿去吧。”

    朱秀充耳不聞。

    直到沈玉珠回家,衝進門,見到眼前近乎驚悚的一幕。

    “你要做什麼?”

    她尖叫着問道。

    女孩歪歪頭。

    “他要殺了我。”

    “所以我要先殺了他。”

    沈玉珠閉上眼睛,淚水無聲落了下來。

    “對不起。”

    沈秀的聲音在趙熹微耳邊響起。

    “你聽見了嗎?她竟然在說對不起。”

    “這是這麼多年,她第一次對待朱秀說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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