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夜楓緩步踏入皇宮,他一身黑衣,平日裏一貫風流輕佻的面容此刻冷峻異常,彷彿換了個人一般,黑亮的皮靴踏在地上毫無聲響,讓人無端聯想到一隻黑豹。

    肖沉現在下落不明,誰也不知道宇宙裂隙中究竟是什麼情況,他們的設備精度不夠無法確定,皇宮的設備是最好的,眼下也只能來皇宮試一試。

    肖夜楓只是簡單的借用一下設備,因而這一次沒用肖家的名義。

    這是他第一次脫離肖家家主的身份來到皇宮。偌大的皇宮空空蕩蕩,奢華而清冷,僕從們皆低頭忙碌着,無聲無息,彷彿機械一般,整座宮殿充斥着一種巨大的壓抑感。

    肖夜楓等着設備出結果,同樣無聲地看着這一切,他很難想象肖沉曾經也是這些人中的一員。

    肖夜楓對肖沉的印象還停留在這孩子小的時候。肖沉本就是個矛盾的孩子,他性格又冷又傲,看上去還有些兇的樣子,偏偏他卻是三個孩子之中最害怕寂寞,最長久地與孤獨爲伴的那個。

    肖夜楓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措不及防地被周身的動靜打斷了思路,他定睛一看,居然是個破舊的小機械助手。

    那個小傢伙因爲太過破舊行動都有些磕磕絆絆的,看起來有些滑稽,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居然還沒被退換掉。

    肖夜楓沒有在意,兀自盯着設備查看結果,畢竟這樣的智能助手估計連正常使用都要出故障,更不可能有什麼危險性。

    然而皇宮的設備也沒能得出什麼結果,肖夜楓抿了抿脣,即便知道會是這個結果真正面對時他還是無法抑制地感到失望。

    他起身正要離開,那個破舊的智能助手卻直愣愣地移動到肖夜楓的眼前,不停地發出系統故障的聲音,短短片刻後又恢復平靜,冰冷的機械音刻板道:“已識別出對象,…8…37。”

    那似乎是很長的一串代碼,發音因着故障的緣故斷斷續續,肖夜楓也沒有聽清,只聽見了最後一個數字似乎是7。

    是識別錯了身份?肖夜楓微微皺眉,畢竟以這東西的破舊程度出故障也正常。

    見肖夜楓沒什麼反應,那髒爛的機械助手兀地發出警報聲,說他已進入禁入地段,讓他回到自己的房間。

    這是貴族之間流行的什麼新的遊戲嗎?肖夜楓心道,腳下卻不由自主地跟着走。

    他最後來到了一間極爲隱蔽的屋子,看上去有些年頭了。

    肖夜楓緩步探進去,屋內倒還算是整潔,邊邊角角卻仍是有不乾淨的地方,大概是帶路的這個小機械助手打掃的。肖夜楓沒有多想,他本來就是一時興起,轉頭欲走,卻忽地被牀角邊的東西吸引住了。

    他蹲下撿起來看,那似乎是什麼動物的鱗片,附着乾涸的血。他覺得有些眼熟,一時卻也想不起來。

    那小機械助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湊到了他旁邊,肖夜楓掩去情緒,指尖夾着鱗片輕輕敲了敲,淡笑道:“看來你沒有清理乾淨啊,小傢伙。”

    智能助手的指示燈故障一般閃爍片刻,忽地道:“檢測到殘留成分,已開啓深度掃描。”

    幾乎是瞬間整個房間便被智能助手發出的光覆蓋着,肖夜楓瞳孔兀地收縮着——他看見了鋪天蓋地的、宛如血跡一般的痕跡。

    肖夜楓怎麼也沒想到皇宮的附近還會有這樣的事情,他微微有些愣怔,恍惚之間聽見機械音確定了這就是血跡。

    這裏曾經滿是鮮血,他撿到的鱗片估計就是血跡主人掙扎時留下的,而這裏早已被機械助手自發的程序清理乾淨,如果不是深度掃描的射線作用,沒人會知道這裏曾經究竟發生過什麼。

    那痕跡滿地皆是,牀上、牆上,甚至是天花板上都被這種印跡覆蓋得滿滿當當,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便開始分析,心底愈發心驚,究竟是什麼樣的傷口才會流這樣多的血?.七

    肖夜楓的面色愈發地凝重,這血痕的主人必定遭受過極大的痛苦,這才掙扎得滿地都是血痕。

    他猜想這大概是皇族處刑人時受刑者留下的痕跡,許多貴族本就性格暴戾,對人行私刑也不是什麼少見的事,而且他們的私刑往往更爲殘暴。

    這樣巨大的出血量,想必那人也早就死了,只是不知道死前受了多少痛苦,不過這也和他沒什麼關係,肖夜楓這樣想着,忽地聽見智能助手問道:“是否繼續上次的任務?”

    他沒來得及迴應便聽到一聲:“已打開上次的任務。”

    肖夜楓的眼前兀地出現了一張界面,上面畫着機甲鑰匙的構造圖,筆觸工整利落,隱隱透着一股鋒利之感,眼熟極了。

    最爲關鍵的是,那張構造圖呈現的機甲鑰匙,和肖沉當初送他的那個幾乎是一摸一樣。

    他後來聽肖一嵐說那個機甲是定製的,肖沉廢了好多功夫,甚至自己都參與了設計,也就是說那個機甲和鑰匙都是獨一無二的,而他卻在這裏看到這樣一個極爲相似的構造圖。

    肖夜楓的手無意識地攥緊,之前撿到的還沾着血跡的鱗片此刻觸感極爲凸顯,他卻彷彿渾然不覺一般。

    他想起來爲什麼他會覺得手中破損的鱗片這樣的眼熟了。

    ——那是身體被改造後的肖沉身上的。

    他終於知道了這個智能助手將他識別成誰,而這又是誰的房間。

    這裏是肖沉的房間,是肖沉之前接下皇族任務的身份住的地方。而這些血,這些觸目驚心的痕跡,毫無疑問,全部都是肖沉留下的。

    愧疚與悔意宛如毒蛇噬咬着肖夜楓的內心,他似乎總是遲一步才能發現肖沉的痛苦,總是遲一步才發現他的孩子早已在無盡的深淵中掙扎,又總是遲一步纔想要拉住肖沉早已放下的手。

    面對肖沉,他似乎總是遲一步。

    肖夜楓的愛來得太遲了,肖沉在反覆地等待中惴惴不安着,反覆地自我懷疑着,他不斷地渴望着,自尊又促使他一次次壓抑着,退縮着,他在漫長的不斷的煎熬中不動聲色地掙扎,在一次次重複地凝望着肖夜楓的背影中終於徹底放棄。

    肖夜楓被這個認知砸的眼前發懵,他恍惚以爲自己脫離了身體,卻聽見他的聲音依舊冷漠地問:“這些痕跡是‘我’造成的嗎?”

    “是您。”

    肖夜楓垂下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那機械助手故障一般停頓片刻後才斷斷續續道:“……內臟、挖了出來,您的情緒過於激動了,弄得滿地都是……很難打掃。”

    機械音聲音冷漠刻板,毫無感情波動,肖夜楓聽着只覺得心如刀割一般。

    他閉了閉眼,似乎又恢復尋常,只是聲音似乎有些發抖:“還有嗎?”

    機械助手歪了歪頭部,道:“我感受到您很悲傷。”

    “但我識別出,您似乎在笑。”

    肖夜楓終於說不出話,只是攥緊了傷痕累累的鱗片。

    -

    另一邊,紅狐懶洋洋地趴着,忽地想到什麼一般支楞起來,花鏡撇了他一眼,習以爲常道:“又怎麼了?”

    紅狐糾結道:“我忽然想起來,之前咱們接應黑蚺的時候,是不是後來沒處理乾淨那個小房間啊?”

    他想起當時那間房子被他們仨霍霍完的樣子,撇撇嘴道:“都怪你倆,假死造屍體我沒意見,只是你們爲什麼非要那麼暴力地從你的那些怪物裏取內臟啊?一屋子被你們折騰得都是血。”

    “當時情況特殊,時間緊,手法只能粗暴一點。不過那個智能助手有設定清理的程序,放心吧。”花鏡冷漠道:“而且什麼叫我們?因爲動作太大砸到智能助手導致強制關閉設備,被沒保存也沒備份的黑蚺按在地上揍的不是你了?”

    紅狐:……

    他心虛地摸摸鼻子,久違地回憶起了對一臉怨念、怒急反笑的黑蚺的陰影。

    紅狐頂着花鏡嫌棄的目光重又趴了回去,沉默良久。

    花鏡輕輕拍了拍難得消沉的男人的肩,嘆氣道:“知道你難受。”

    她轉而語氣涼薄道:“一會難受完了起來幹活。”

    紅狐:?

    他滿臉的不可置信:“我那麼傷心哎?”

    你還有沒有點人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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