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腿坐了一會便覺得發麻,所幸再往外挪了些,小腿懸掛在樓外,一晃一晃。
許久未這麼自由了。
她便又想到一件事,這樣的高度都會讓人心驚,那飛機失事呢,墜落時的衝擊力讓人失去意識,軀幹因爲熱能化爲灰燼。
人的生命多麼脆弱,一下就消失了,甚至連骨灰都找不着,從樓上掉下去怎麼着也會有個全屍吧,雖然可能醜陋了些。
“愛能克服遠距離,多遠都要在一起,你已經不再存在我的世界裏,請不要離開我的回憶...”
“我能習慣遠距離,愛總是身不由己,寧願換個方式至少還能遙遠愛着你...”
感受着微涼的晚風,帶着旋律和歌詞的調子從邵音嘴裏哼唱着,時而清晰時而朦朧...
一坐就是許久。
***
已經七點了,邵音還沒回來,原以爲是和老師請假出去或是又和上次一樣碰到朋友,所以柏楊雖擔憂卻並沒有行動。
直到王酥走進教室,掃視一圈,問了句,“邵音人呢?”
衆人面面相覷,都說不知道。
王酥便有些焦急,她正思考着該讓誰去找找,就看見柏楊站起身,“我去找找吧。”
“行。學校大,她可能迷路了,注意安全。”
柏楊沿着最常見的幾條路走了一遍,穿梭於任何空置的教室,沒發現她的蹤影。
小花園,操場邊,食堂附近,還能去哪呢?
他停在原地,細細思考,莫不是和程程約會了?校內小情侶總是會挑選集體空閒的時間,自習便是最有利的條件。
他咬了咬牙,回憶起程程的班級,迅速跑了過去。
站在窗戶外,他一眼就看見拿着畫板速寫的男生,懸着的心立刻放下。
可不在,又能去哪呢?
樓道外,他恰巧遇到兩名嘮嗑的女生,她們仰着頭看向不遠處那棟荒廢的樓,“那上面是不是有個人啊?”
“怎麼可能,你看錯了吧。”
“那不就是腿嗎?”
柏楊隨着她們目光的方向擡眼看去,天黑壓壓一片,很難看清,卻仍舊能辨認出有一團東西隨風飄蕩,不論是不是人,他都要上去看看。
柏楊一路小跑,三兩步邁上樓梯,盡頭的木門半開着,有人在天台上。
他有些緊張,放輕腳步,眼前的一幕卻幾乎讓他的心臟驟停。
纖細瘦削的女生背對着自己,坐在沒有任何圍欄遮擋的天台邊,搖搖欲墜,正是自己尋找許久的邵音。
柏楊不敢出聲驚擾,卻又怕自己走過去反倒嚇到她,站在原地掙扎許久後,還是決定開口。
“邵音。”熟悉的聲線拽回了邵音天馬行空的思緒。
“你怎麼來了。”她沒回頭,反倒伸出手懸空指着不遠處,“今天的月亮很亮。近水樓臺先得月,在這裏看到的是不是比樓下漂亮。”
柏楊覺得她魔怔了。
“很漂亮,但是已經是晚自習時間了。”
“我知道。”她聲線溫柔,卻毫無溫度可言,並沒有任何違和和故意的意味,彷彿這本就是她。
前世,小白楊也是這樣找到了她,把她從囹圄中解救出。可現在,他還能救她嗎?
可他明明已經決定好要徹底推開,又爲何來找她,這般溫柔,讓人眷戀讓人難忘。
他該把她丟下才對,就像邵震,就像媽媽...
“我們回去上自習吧。”
“好啊。”邵音突然又想到飯前想問的那件事,她本不想再提,可人都到了自己面前,現在不問以後時機便不對了。
“林宇說的是真的嗎?”坐久了,身體便有些痠痛,她晃了晃身體,柏楊本就忐忑的心差點隨她一起飛走。
“什麼?”
“你給我找男朋友?”
“我...”他一時失語,不知該如何解釋,何況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讓她和程程在一起。
“我明白了。勞您費心了,不過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不論他喜不喜歡我,我都不會和別人在一起。”
“如果你喜歡的人不好呢,他不能給你想要的生活,你會受委屈會傷心的。”
“那就是我的事了,我很愛他。”說這話時,邵音緊緊盯着柏楊的眼睛,在看他,同時也透過他。
安靜持續了幾分鐘。
邵音撐住水泥地,雙腿發力,小腿縮回臺子上,她往後挪了挪,支撐着起身,卻因爲許久未動感到一陣麻意,歪歪斜斜即將摔倒。
柏楊一驚,大腦思維便先本能一步操控着胳膊撐住她。
“啊,謝謝你。”說完,邵音就避嫌似的迅速挪到遠處。
幾秒後,她試探着問了句,“你,有感到不舒服嗎?”
不適當然是有的,但顯然大腦佔了上風,柏楊顧不得別的,只希望能帶着邵音迅速遠離這危險的環境。
她活動了活動筋骨,這才走進木門。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路上聽到人說樓頂有人。”
“哦,那還挺巧的。”邵音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你不高興嗎?”柏楊卻像是突然開了竅,試圖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來改善她沮喪的情緒。
“這很重要嗎?”
“很重要。”
“我是不高興。”校園內,石子路上,邵音扭過頭,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與認真。
“柏楊,我有的時候彷彿從未認識你。”她頓了頓,而後繼續說,“你靠近我時,我很高興,甚至欣喜若狂。可你又會時不時疏遠,我就像被吊在半空中的死刑犯,我到寧願你直接些。”
“整天嘻嘻哈哈挺沒意思的,我沒那麼可愛的,也沒那麼大大咧咧,我也會想很多,我會難受,會傷心,會因爲你的一句話高興不已。我不明白,你還要這樣玩我多久,給個死期好嗎?別再讓我擔驚受怕了。”
邵音聲音不大,她溫柔的,疲倦的,沮喪的訴說了自己一部分心聲,“你到底在想什麼呢?你在怕什麼呢。”
柏楊愣住了,腦中一震嗡鳴,他蜷了蜷手指,幾次抿脣,想要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