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裏的人現在正敵視着那幾個人,連帶着住在他們隔壁的富春曉也不待見。

    一來是富春曉和那幾個人住得近,大家不自覺得會和富春曉拉開距離,怕到時候會有牽連,二來,誰讓這丫頭招來了好幾只老虎,萬一老虎發威咬了人,哭都沒地方哭去!

    因爲這幾人的到來,大隊裏平靜的生活也被打破了。

    平時大隊裏都是下工後,大家喫晚飯要麼去村口的大榕樹下扯閒話,要麼去別人家裏拉家常,要麼去圍觀誰家的矛盾。

    而現在是一連好幾天,隊裏的隊員上工變得越發懶散,一到下工飯也不做、牛也不吹,個個仿若打了雞血般亢奮,壓着那幾人到戲臺上進行“再教育”。

    一直到了秋收的緊要時刻,衆人才驚覺懈怠了農活,浪費了大好的時光和肥沃的糞料。

    富大東又急又氣,前幾天大家熱血上頭時,他也不敢多勸,怕到時候有那二愣子抓住他的錯處,把他頭上“大隊長”的帽子摘了也給壓到戲臺上去。

    畢竟他爲了大隊裏來老虎的事跑到公社去反映情況了,但最近公社裏也不安生,到處是一羣激情憤慨的年輕人闖入別人家胡亂打砸,就連公社裏的好些領導都受到了波及,一些崗位上都出現了人員空缺。

    他去彙報老虎事件時,公社裏的領導聽說是家養的老虎,沒主動攻擊人,他們也就沒派人下來處理了。

    公社正亂着呢,根本就沒多餘的精力處理老虎的事情。

    富大東也是在公社裏有了這麼一翻經歷,心裏謹慎着,絕不讓他人抓住錯處。

    但是現在嘛,可是秋收啊!大家活命的糧食可都還在地頭上呢!他可不得發飆!

    富大東現在是每天都恨不得長在田地上,身上長有三頭六臂,一個人劈成三個人都不夠用!

    “苦不苦,想想長征兩萬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輩!”

    “二麻桿子,歇什麼歇,你他孃的才幹幾分鐘就敢給老子歇息!”

    “地瓜花,扯啥犢子呢!你是閒得打屁啊,竟然還有那功夫嚼舌根!”

    “那個是誰家的小崽子!讓你撿麥穗不是讓你來搗亂的!”

    因爲大傢伙之前幹活不積極,把精力都放在了下工後的“再教育”活動上,把地裏的活計都給耽誤了,氣得富大東火冒三丈,現在天天在地裏頭扯着大嗓門喊口號,眼觀四路,耳聽八方,誰敢偷懶,他都立馬揪出來臭罵一頓。

    他的嗓子不過幾天就上火沙啞了,連聲音都快發不出了,到後面看見誰幹活不積極,他也不廢話,直接從地上撿起泥塊朝那人扔去。

    秋收的日子,整個大隊都忙了起來。富春曉也沒精力在上工前、下工後去漚泥製作泥磚了,她每天忙得連喫飯都沒胃口。

    富春曉也是第一次真正體會到秋收是一件要人命的事。

    對農村人而言,秋收可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事,也是最繁忙的時刻。

    連家裏最受寵的小孩子、隊裏遊手好閒的二流子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拖大隊的後腿,一個個緊着皮。

    富春曉每天天不亮就和大隊裏的人到了倉庫領工具,再去地裏幹活。

    原本富春曉以爲拔花生、摘花生、掰玉米已經是很累人的了,沒想到沒有最累人,只有更累人。

    掰完玉米,還要摘豆子、刨地瓜、割小麥、收稻子,每天都有幹不完的農活。

    烈日當空,秋老虎肆虐,曬得人彷彿是置身於蒸籠之中的黑麪饅頭,一個個都快熟了。

    富春曉因爲有靈泉的加持,以及每天偷偷地給自己加餐,雖然累得去了半條命,但好歹還堅持了下來。

    她因爲年紀小,對割稻子的夥計無法勝任,富大東就把她和知青安排在一起踩打穀桶給稻子脫殼。

    但和她分到一處給稻子脫殼的李青玉知青。

    前一段時間,李青玉幹活累得“暈倒”了,之後她出了糖果,每天讓村裏的小孩子把她的活計做了。

    但現在是秋收,根本沒有小孩子能幫她分擔農活,更別提大隊裏的小夥子和知青點裏的青年能幫她了,他們自己都忙得暈頭轉向。

    李青玉和富春曉被分到一組,她心裏很不樂意!怎麼就分了這麼個細胳膊細腿的小丫頭給她呀,這不是把分到的農活都壓在她身上啊!

    李青玉不樂意,富春曉也不高興,現在紅星大隊誰不知道新來的知青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尤其是李青玉,更是偷奸耍滑、好喫懶做。

    隊裏的那些大娘大嫂子都不樂意和李青玉一組,更害怕兒子、丈夫被她迷惑,要幫着人家白做工,在秋收的時候可是把家裏的小夥子們看得緊緊的,絕不讓李青玉有任何到他們跟前訴委屈的機會。

    李青玉無奈之下能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去上工。

    富春曉和李青玉站在相對的位置,她將一捆稻子舉起來,一下一下又一下重重地在谷槽上摔打着稻子,谷槽上有節奏地發出“嘭、嘭、嘭”的聲音。

    富春曉在這一邊打着稻子,而另一邊的李青玉打了沒兩下就把稻子扔一邊了,她指着富春曉罵道:“你這人怎麼回事,你把殼都打進我眼睛了,是不是要把我害瞎!”

    富春曉本來做農活做得都快死了,沒想到還遇到一個糟心的隊友,心下更是火大。

    “我的眼睛都進了稻殼我都沒說呢!而且你怎麼知道是我打的殼進了你的眼睛,怎麼就不是你打的殼呢!畢竟我離你比較遠!你要是再胡攪蠻纏我去找大隊長了,讓他扣你公分。”富春曉也不跟她廢話,直接打蛇七寸,直擊要害。

    “你!”李青玉沒想到富春曉這個小丫頭片子不是個軟柿子,還牙尖嘴利的,只得憤恨地繼續打着稻子。

    日頭越升越高,富春曉的臉上身上都是汗水,頭髮也黏糊糊地貼在了額頭和臉頰上,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的。

    她機械地拍打着稻穀,打着打着突然聽到“嘭”的一聲,她對面李青玉的身影消失在她眼前,直接倒在了泥土地裏。

    “李青玉知青暈倒了——”富春曉停下來了手中拍打的動作,一邊高聲吶喊一邊趕緊跑到李青玉身邊。

    在現在這個時候暈倒,要麼是暈倒了,要麼是中暑了!

    富春曉當下也顧不得其他,伸手就要把李青玉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衣服解開。

    她的手剛碰到李青玉的衣服,李青玉就適時地醒了。

    “我這是怎麼了?啊!我都好暈!”李青玉捂着額頭坐了起來,靠在了打穀桶上。

    富春曉看到她這副模樣都想直接給她甩一巴掌!

    就沒見過這麼矯情的人!

    富春曉生着悶氣,而富大東也帶着富三七跑到了李青玉身邊,連帶着附近的隊員也趁此機會休息圍了過來!

    “中暑了!誰帶她回去休息?”富三七話一落,好幾個人積極地上前攙扶李青玉,勢要發揮助人爲樂的精神。

    “就他孃的幹了不到半小時就中暑了!知青點的兩位女同志送她回知青點,其他人該幹嘛就幹嘛去!”富大東沙啞着聲音吼道。

    其他人見沒自己的事就散了,但她們都在這一片上工,發生李青玉再次暈倒的事後,又有了說閒話的談資了。

    “這個李知青還真是嬌貴,打穀子這麼輕鬆的活計都能暈倒!”

    “誰知道她是真暈還是假暈,上一次暈倒後就沒怎麼上工,還是讓隊裏的臭小子們幫忙幹活的。”

    “誰讓人家是大城市來的,有錢請人唄!”

    “我呸,這不是地主家大小姐的作派嘛!這樣的人就該拉到戲臺上去!”

    這話一出口,後面附和的人更多。

    “那些知青啥都幹不了,到時候還要從咱口中掏口糧,一想起要白養這麼些人我就窩火!”

    大家越說越生氣。

    富春曉作爲一個小孩子是沒有話語權的,更何況後面無人可撐腰的人更沒資格說話。

    畢竟自己也是屬於被照料的,要不按照大隊裏其他和她同齡的孩子,誰每天能得五個公分。

    而且到時候分糧食按照“人七勞三”(人頭佔七分公分佔三分)的算法,富春曉她們這些勞動力弱的人還是佔了別人的便宜。

    富春曉默默地幹活,默默地聽她們吐槽着李青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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