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城的房價屬於全國中不溜丟的那一波,近年來因地方景區被評定爲3a,投資商試圖擡高本地的房價,好在當地政府及時調控,避免了屯房、炒房的熱潮。

    新樓盤的價格不算高,一套一百平米的房不到一百萬就能到手。

    喬助理爲老闆看好了幾處可以拎包即入的新樓盤:“精裝修,這幾個在全國的口碑不錯。”

    丁眠瀏覽她給的房產信息時,喬助理不忘問:“是要全款買嗎?”

    “嗯,”她半心半意地迴應,“辦理貸款比較麻煩,要銀行流水,他不方便。”

    喬助理自覺不多問,她悄悄地打量着這一刻的老闆。

    側臉輪廓姣好流暢,眼睫烏黑,瞳孔深亮,她的手臂支在書桌旁,挑選新樓盤時就像是點妃,有種很肆意很清淡的風致,讓人面紅心跳。

    她迅速收回眼神,清嗓道:“購房需要購房者親臨籤合同,老闆你看下什麼時候聯繫對方?”

    丁眠頓了頓。

    她有點意料不及的樣子,歉意地衝她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我忘記了。”

    喬助理:“……”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這更像是興致來了,就隨心所欲地給對方買房,卻又忘記要告知一下。

    事實與喬助理猜想的大相徑庭。

    畢竟這世界上沒有人會有多具軀殼,統一由主意識操縱。

    丁眠想給自己(天瀾)買房,一時間忘記購房所需的手續流程,她用筆劃了下自己選中的樓盤信息,溫和對喬助理道:“我會安排他這兩天來一趟。”

    “天瀾”原來住的四十平米老破小,面臨拆遷,她趁着出差來一趟,就是爲了帶走放置在室內的部分重要證件資料。

    這部分證件資料需要好好保存,以備不時之需。

    再就是,她也想來看看軀殼曾經住過的地方。

    主意識接洽軀殼,她能夠了解“林子夭”“天瀾”的成長經歷,卻無法深刻代入。她瀏覽軀殼的記憶,就像是看一場盛大的電影,是以旁觀者的角度來了解“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曾過的生活。

    直到身處此地,才驚覺軀殼“天瀾”過去的生活有多窘迫。

    她甚至爲此看了政府給出的危房評定文件,裏面清楚介紹了這片老舊居民小區在十幾年前就因房地產商偷工減料導致部分樓地陷,惜命的早早搬出不住了,沒錢的還頑強留在此地。

    “天瀾”就屬於沒錢的那一部分。

    丁眠嘆了口氣,她選定了爲自己買的房子,心中計算着接下來的工作行程,在喬助理詢問她們是否要在湖城再多待幾天,以便處理老闆私人事務時,她回答道:

    “不出意外的話,他明後天就能到。”

    喬助理記下,她看着老闆正陷入了某種奇妙而沉靜的思考,她像是專注着想着某人的事,很快她就證實了猜想。

    因爲老闆冷不丁地問了她一句:

    “現在全款房還算入首套房嗎?”

    喬助理精研金融,對房產也有所瞭解,她回答道:“大部分城市都不算入首套房,咱們京市等一線、超一線城市是把全款房算進首套房裏,影響之後的貸款利率。”

    巴拉巴拉地說了一通,老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在喬助理喝了口潤潤嗓子時,漫不經心地解答了她爲什麼會問這麼一句:“怕影響之後可能會有的買房計劃。”

    這句話沒有主語,聽起來有點摸不着腦袋。

    喬助理拐了一個彎兒,這才明白她的意思。

    一時間竟然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是偷偷感慨:誰能想到,家財萬貫、堆金疊玉的老闆也會爲某人考慮起未來二套房的事呢?

    這種看起來太貼近普通人的思量,讓喬助理認定,丁總一定是非常在乎她口中的那個“他”。

    因此纔會想着買房、將來的二套房利率等。

    商人的冷血,丁點的柔情。

    ……

    翌日,她陪伴着老闆迎接了那個“爲他買房”的主人公。

    是個非常英俊、非常眼熟的年輕男性。

    喬助理認出他是誰了——丁總曾經要她查的酒會服務人員資料中,那個因爲模樣帥氣而被她發了截圖給閨蜜,得到這人是“中藝新生”的種種八卦新聞的“天瀾”。

    她記憶力一向不錯,能清楚地回憶起當時看到的服務人員資料:

    祖籍湖城……xx年生,今年剛滿十八歲。

    閨蜜給的八卦中,給她留下最深印象的,莫過於她順嘴說的那句:“他走綠色通道,家庭條件應該不太好,但那張臉,帥得喔,鶴立雞羣莫過於此。”

    一旦認出他是誰,再一聯想當初那張老闆開車去中藝校門口的照片、老闆在大學生軍訓日時對天氣燥熱的感同身受……喬助理通過這些信息理清了所有關係鏈。

    【金字塔頂端的丁總。

    下方是兩個人,一是清純漂亮的林家小少爺林子夭,另一是英俊帥氣的中藝新生天瀾。

    以丁總爲主導者,射線連接“林子夭”“天瀾”,形成了微妙的三人關係。】

    全程陪同老闆購房,喬助理謹言慎行,直到購房流程快要結束,她只顧低頭喝水,擡頭不經意間瞥到丁眠與天瀾靠得很近,購房經理低頭和他們說話。

    許是在思考要不要再購入一個停車位,丁眠猶豫了一下,一旁的天瀾也沒有出聲,似是完全由着她來決定要不要。

    購房經理眼睛毒辣,早就看出這對年輕男女的關係——大財主明顯是這位貌美女性,至於旁邊的那位,恐怕是關係曖昧的“小男友”,他掛着笑臉,試探着道:“有了車位,以後買車就方便停了。”

    “年輕人都挺愛車的吧?”

    他本以爲英俊青年會趁熱打鐵,藉機會討要個停車位——將來還能順理成章地朝大財主要個車什麼的。

    他沒想到的是,他依舊沒吱聲。

    好像這買車買房和他關係不大的樣子,全程平淡,該操心的人也不是他這個籤合同的人。

    見他沒說話,購房經理有點着急地說:“您覺得呢?”

    丁眠聽出了這位購房經理的意思。都是生意人,他爲提成努力勸說購房者多買個停車位,也是人之常情。

    在外人面前,丁眠和自己的舉止交談常常透出一種“她”是掌控者的意味,另一個自己沉默安靜,彷彿任由揉搓的寵物,翻着肚皮隨便她欺負。

    丁眠覺得這樣不太行。

    停車位確實有必要買,只是如今“天瀾”在外上學,如果將來走娛樂圈演員藝人的路子,恐怕一年也回不了湖城幾次。

    她操縱着軀殼“天瀾”說話,開口溫言拒絕了購房經理的推銷。

    “不用,”年輕人的聲線很悅耳,分貝低、音色雅,鳳鳴鶴唳般,令人印象深刻,“沒有必要買。”

    喬助理的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

    這一句否決,沒有什麼理由,恐怕無法阻攔購房經理爲提成而瘋狂推銷的心思。

    丁眠不想解釋“天瀾”將來會在京市上四年大學,未來的職業計劃又是如何:交淺言深。商人最是忌諱這點,她沒必要讓陌生人瞭解她的生活,無論是主身體還是自己的軀殼們。

    購房經理還不死心:“能說說爲什麼嘛?是覺得咱們這停車位的價格太高?還是近年沒有購車的計劃?”

    “我們的停車位就在小區裏,很方便日常出行的——”

    他話說了一半,面前這位英俊帥氣的年輕人就說:“浪費錢。”

    這三個字讓購房經理卡了殼。

    他條件反射地想說“您還怕沒錢買嗎?您身邊這位可是直接全款爲您買了房……”,還好他咬了咬舌頭,沒把這得罪人的話說出口,硬是嚥了下去,好半天才說:“啊,這樣嘛……”

    他的尷尬,不知道該如何再應對這耿直的三個字的神情讓丁眠微微笑了出來。

    喬助理就眼睜睜看着聽到這三個字的老闆愉悅地彎眼,輕笑出聲。

    美人一笑,皎如日星,雲容月貌。

    那一瞬間,她想:老闆究竟是因爲天瀾的這三個字迴應太過有趣而忍俊不禁,還是因爲他純粹想着爲她省錢所以失笑莞爾?

    畢竟,只有真愛才會想着爲對方省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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