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愛卿,兆燁二十五年來了,朕在位20餘年。眼看諸位皇女都已長成,也該到成家立業的時候了。爲了我嵐朝江山,元宵節後,便正式開始新的選秀。屆時還需愛卿們忍痛割愛,將家中優秀的男兒送至皇宮,爲我嵐朝開枝散葉,永世昌盛!”

    女帝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餘下的朝臣們也被說得極其澎湃,便同樣舉起酒杯,嘴裏大喊着:“爲我嵐朝昌盛,臣等義不容辭!”

    歌舞繼續,朝臣們開始欣賞。而上首,女帝卻忍不住揉了揉額頭。她的身後侍立着的一名男子格外貼心,便開始爲她按摩太陽穴。

    男子力道合宜,女帝的頭疼很快緩解。她不禁看向那雖上了年紀,卻仍殘餘幾分儒雅的男子,語氣裏有着欣慰:“思茗,還是你的手法好。”

    思銘抿脣笑了笑,語氣溫潤道:“陛下喜歡便好。”

    看了看思銘身上穿着的衣衫,即便料子好,卻沒有絲毫品級。女帝不僅嘆息一聲:“這些年,委屈你了,阿茗。”

    聽見這熟悉又陌生的稱呼,男子眨了眨眼,素來沉穩的他,此刻眼底卻閃爍着淚花,看着讓人頗爲憐惜。

    “陛下,思茗不苦,能陪在陛下身邊,便是思茗最大的福氣。”男子聲線有些顫抖道。

    此處畢竟人多眼雜,女帝搖了搖頭,便不再說話。只是他們二人雖動作不大,卻格外引人矚目,女帝身側不遠處,最近聖寵正眷的憐侍君便忍不住捏緊了手中的手帕,對思茗這狐狸精暗恨不已。

    明明是陛下的近侍,卻暗渡陳倉,和陛下在一同歡好,佔了他們這些正經側君的時間。即便如此,陛下卻覺得沒給他名分,還對他如此愧疚。聽聞那思茗都40多歲的人了,每個月還總纏着陛下同榻,他都天天在陛下身邊伺候了,還不給他們這些新入宮的新人機會,可真是不知羞!

    只這憐侍君入宮沒幾年,宮內其他侍君,早就對這思茗見怪不怪了,乾脆眼不見心不煩。

    很快,元宵宴會結束,女帝回到了自己宮殿內。看着牆上掛着的那副水墨畫,她只覺得心情都好上些許。

    思茗是女帝的近侍,自然是隨同的,他跪下來,幫着女帝脫下靴子,溫聲道:“陛下,這畫可真好看。”

    女帝瞥了他一眼:“你如何懂這些?”思茗當初可是她救下的孤兒。思茗抿脣笑了笑:“跟在陛下身邊20多年,早就耳濡目染了。”

    女帝不禁笑了起來,看着這畫,有些感慨道:“也不知這子墨先生該是何等人物,這幅畫無論是畫技還是氛圍,都已臻至化境。聽米悅說,那子墨先生不過剛剛及笄,倒真的是天縱奇才了。無緣一見,倒真是可惜了。”

    思茗爲女帝端來了醒酒茶,輕聲道:“陛下,普天之下都是嵐朝疆土,那子墨先生許是有事,倘若知曉您在找她,她必定會出現的。”

    誰知女帝臉上的笑容卻是一僵。很顯然,那個“找”字觸動了她的神經。不過思茗跟在她的身邊多年,對女帝的情緒極爲敏銳,便連忙抽了抽自己的臉,愧疚道:“就怪我,哪壺不開提哪壺!”

    女帝被這聲音吸引,逐漸回神。看着那張熟悉的臉,想起他也爲自己生兒育女了,卻一直沒有名分,便也嘆息一聲道:“不怪你。說起來,是我與小七沒有母女緣分。”

    雖是如此,想起自己那生的玉雪可愛、自小聰慧的七皇女,女帝的心情始終無比低落,便也沉沉睡去。

    而今夜,鮮少做夢的女帝卻回憶起了自己的七皇女。

    小七出生前,嵐朝動盪,胡人入侵,恰逢容王受傷,她便親自率兵,前往邊疆禦敵。而一次重傷,她流落到了邊疆一處與世隔絕的村莊,被一個謫仙般的男子救下,那是女帝見過最美的男子。

    和蔓音相愛是很順理成章的事情。他雖貌若謫仙,但自幼與世隔絕,便養成了一個單純的性子,對於見慣了爾虞我詐的女帝來說,實屬珍貴。可惜沒多久,女帝被部下尋回,戰場逐漸緊繃,她只能回到軍營,穩定軍心。考慮到刀劍無眼,她並未帶走他。

    但她不知道的是,那時蔓音便已經懷上身孕。等到一年後,將胡人驅逐,清掃完戰場後,女帝回到了那個村莊,卻只得知他的死訊。

    難產而亡。

    就在她大戰告捷那一日。

    看着襁褓中那懵懂不覺,目光澄澈的女子,素來冷血的女帝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那滴淚恰好落到嬰孩臉上,她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戰場上的那段情緣無比短暫,死去的愛人更將永遠留在女帝心中。她將女兒帶回,取名爲蘇沫沫,是嵐朝的七皇女。女兒的長相結合了她和愛人的所有優點,生得玉雪可愛,又極爲聰慧,可以過目不忘,從小便極爲熨帖。

    小七沒有了父親,女帝不放心交給其他侍君養,便一直帶在了身邊。日子一久,見識了小七的聰慧後,女帝便萌生了一個念頭:及笄後,將小七封爲太女。

    即便如今尚未擁有名分,但小七被她帶在身邊,倒也和太女沒什麼兩樣。畢竟嵐朝不講究嫡長,女帝親自教養的,便是太女。

    恰好那時思茗的孩子被送走了,上朝時,女帝便將小七交與思茗照顧,小七倒也頗爲喜歡溫潤的思茗。當然,最喜歡的還是她這個母皇。

    可惜在小七三歲生日當天,女帝正早朝時,思茗卻哭着跑進了大殿,告知她,小七不見了。

    女帝勃然大怒,立刻封鎖四大城門,出動了禁軍,全城搜索。可惜七日後,皇城都被翻了個底朝天,小七依舊不見蹤影。

    小七的畫像被張貼到了嵐朝四大府城,剛開始不少人前來提供線索,可惜找去後,卻發現那些人都不是小七。時間一久,女帝也格外疲憊。恰好那時朝臣吵着要立太女,女帝便選擇了五皇女。朝臣都以爲是看在了兵部尚書的面子上,卻不知還有一個原因,小五笑起來時,那爛漫的模樣有幾分像小七。

    或許也有移情吧。雖然還在找着小七,可女帝需要對嵐朝負責,便盡職盡責地教養着小五,她雖不如小七聰慧,卻也踏實勤奮。

    可沒想到,小五也中毒了。女帝神傷之時,卻突然知曉,西府城竟然有小七的消息。她當時便派了最信任的侄女前去,可惜後來,還是一無所獲。或許最壞的結果已經出現,她的小七,已經沒了。

    懷着深深的遺憾和痛惜,女帝醒了過來。看着窗外一片漆黑的夜色,女帝心中的孤獨更甚。

    當了二十多年的皇帝,如今,卻連自己的女兒也保不住。蔓音,是我沒有保護好咱們的女兒…倘若泉下有知,你又是否會怪我薄情冷心?

    …

    元宵節過後,蘇墨墨又開始了急促緊張的學習。只是二月來到,驚蟄前幾天,闌考官竟然親自前來拜訪。

    蘇墨墨這才知曉,對方竟然想帶着她參加一個宴會。

    這也是嵐朝的風俗了,文人間素來喜好比拼才學,自己比拼還不夠,還要帶着弟子、兒女一起比拼。驚蟄當天舉行的,則爲啓蟄宴。

    畢竟驚蟄象徵着萬物萌芽,某種意義上,也代表着文人更替,下一代仍舊欣欣向榮。這啓蟄宴,比的便是誰家的小輩、弟子更有才學。

    自府城的鹿鳴宴後,闌考官便格外欣賞蘇墨墨的才學。加上她這一次也不擔任會試的考官,倒也無需擔心瓜田李下之嫌。

    闌考官如今已快到知命之年,距離致仕,也只差十餘年了。她孫子孫女都有了,這年紀一大,不醉心於官場,又是個愛好學問之人,可不就喜歡參加這些文雅的宴會,比拼這後輩麼?

    因此,想來想去,爲了增大獲勝機率,不至於在老朋友面前丟人,闌考官便厚着臉皮找上了蘇墨墨,想要讓這蘇解元參加啓蟄宴,以她弟子的身份。雖然三品官員門生的身份許多人求之不得,但闌考官知曉,這蘇解元未必會在意,便只能打感情牌了。

    闌考官態度和藹,言辭誠懇,加上在家裏窩久了,這宴會只需要花費一日。猶豫幾秒,蘇墨墨便應了下來。

    “闌考官,您放心,我會去的。”女子聲線清越,帶着一股令人折服的沉穩氣度。

    看着那隨意穿着白衫,烏髮披散,展露幾分肆意灑脫的女子,闌考官幾乎可以想象到啓蜇宴當天老友們對自己羨慕的眼神,她忍不住朗聲大笑一番,快意道:“蘇解元,那老身便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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