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家眷先到最近的原霍家塢堡聚集。
他們出發前已經在團山喫過飯,但他們都很緊張,很多人迫不及待想看到自己的丈夫、兄弟。
姜雲龍這邊有各個家眷的詳細名單。
乞活軍各個塢堡鎮長帶着人,高舉着牌子。
“東裕府、桑榆府的人,來我這邊,你們的家在童山鎮。”
“襄陽府、晉州府的人,來這邊。”
·····
早在乞活軍第一次領取公田時,紅珊就按照各府地域進行劃分。
按照文臣的說法,肯定是把他們這些小團隊打碎最好。
這樣方便管理。
但姜雲龍嗤之以鼻。
哪裏沒有小團隊,沒有黨派?
何況是軍隊。
把這些人打散了,新組合在一起的人不會形成新的團隊?
相反打散這些人,只會讓以宗族、地域爲劃分的乞活軍內部勾連更加緊密。
到時候讓姜雲龍越發能以控制。
最關鍵是安慶城沒有消化這幾萬人的能力。
換成古銅縣或者石城府還差不多。
兩千乞活軍維持秩序。
姜雲龍、陳漓等人看了一眼後,就各自進入塢堡內。
“殿下,不出去講講?”
陳漓搖頭道:“在船上我試過,連孩子都畏懼我。”
“除非我們掌控徽州,給他們帶來幸福生活,否則這些人怕是無法原諒我們。”
姜雲龍安慰道:“此戰大勝,江南一統。”
“乞活軍收入大瀚兵部,這些人自然會忘記曾經的過去。”
“人總是往前看得。”
陳漓突兀問道:“我父王這麼對你,你可曾怨恨?”
姜雲龍笑道:“一切都是爲了大局。”
“等到有一天天下統一,末將的願望是修仙問道。”
“權勢對我來說,不過過眼雲煙。”
陳漓盯着他的眼睛,像是鬆口氣。
“有此心就好。”
“我就擔心你會對朝廷如此待你不滿,放鬆了對乞活軍的管制。”
姜雲龍平靜道:“殿下,我多次向兵部、陛下、殿下說明乞活軍問題,爲何朝堂總是視而不見?”
“以我之見,現在不想辦法管理,要是乞活軍真的有一天佔據徽州,到那時候難免會有人黃袍加身。”
“居安思危,雖然可能性不大,但萬一能成呢?”
陳漓微笑道:“大瀚即將一統江南,到時候誰敢叛變?”
姜雲龍搖搖頭。
他總不能說,這次東征有可能失敗吧?
這不是掃大家的興。
該說的話,李山昌、自己都已經說過了。
而且他也不能肯定對方是不是真的在故意示弱,誘導大瀚東征軍自負行事。
只是有這種可能而已。
打仗嗎,隨時都可能發生意外。
誰也無法說得清最終勝負。
就像姜雲龍那天夜裏一樣,不過是想掙點零花錢,誰曾想直接偷竊變成了洗劫。
要是知道這樣,他就發動全部守軍了。
戰場變化,不是下棋,你一下,我一下,最終勝負根據棋子判定。
陳漓軍務繁忙,抵達不久,接見了乞活軍各個百戶、千戶,還重點安慰了公孫卜等人,讓他們繼續安心爲大瀚效命。
隨後與柳文博等文臣交談,又是各種撫慰。
章齡之的兒子也順利進入左衛軍,並出任太子府侍衛。
就連萬小寶都被他接見,被他贈送一把精品寶刀。
要不是前天李山昌回來,召開軍議大會時,他代表陳友亮把衆人呵斥一頓,也許衆將真的會對這位太子心生好感。
可惜乞活軍武將不是那些文武大臣。
在他們眼裏,陳氏父子一體。
他們的作爲不過先給一鞭子,然後給塊肉安撫。
尋常武將、文臣,對於這種恩威並施,還不得賭咒發誓改過自新。
但乞活軍這些人都是從飢餓、寒冷中活下來的人。
就算是面對姜雲龍,也是畏懼他的強大武力,需要他的智慧領導,以及生存下去的希望。
至於心折,有是有,但不多。
不然姜雲龍也不會提出將兩千乞活軍叛兵鎮壓。
姜雲龍也沒想過這些徹底信服,他們又不是古銅縣人。
道德在他們心裏還不如銅錢好用。
陳漓這番動作,是對牛彈琴。
姜雲龍也不點破,你好我好大家好。
有句話柳文博說的沒錯,乞活軍已經形成了自給自足的軍鎮模式。
乞活軍是罪民,並不認可大瀚。
徽州本地人飽受韃子、豪強的欺壓,對大瀚也並不認可。
反倒是乞活軍分田地的行爲,得到了他們的效忠。
本來姜雲龍提起大瀚之命,公審幾家大家族,也算是宣揚陳家的恩德。
奈何他說的再多,也不如乞活軍下去後天天說。
乞活軍能讓甘州義軍心生同情,自然也可以收到這些本來飽經動亂之苦的劫後餘民的共情。
無形中,大瀚的恩德,在這裏不受民衆推崇。
還不如姜雲龍的個人聲威。
接見本地鄉紳之後,陳漓又在塢堡內與所有人進行一頓相對豐富的午宴。
所有的食材都是各個殘餘鄉紳提供的,乞活軍現在要忙着照顧接收的家眷。
暴增幾萬張嘴,糧食缺口變得更大。
即便是德義社把剩餘糧食運輸到這裏,也同樣不足。
“殿下,小民有事要奏。”
大家都在準備開宴,一名童家旁支老人從後面的人羣中擠出來。
“殿下,我童家冤啊。”
陳漓面色不渝看向李山昌,他以爲這是對方故意漏過的參會人員。
李山昌苦笑,示意與自己無關。
“童家罪過,自有萬民申訴,並且已經定案。你既然無罪釋放,那就好好生活便是,爲何來喊冤?”
老人說道:“殿下,我們公子說願意帶兵獻出桐城,只是懇請殿下收納。”
“我們童家還有精銳戰兵八千人,乞活軍能做的,我們童家也可以做。”
“乞活軍膽敢發動兵變,我們童傢俬軍絕計不敢。”
陳漓有點無語。
這種事不應該私底下說嗎,怎麼當面說這種事?
這傢伙是老糊塗了?
不過考慮到乞活軍對這些人的態度,他又釋然了。
想起柳文博之前的提醒,他有點意動。
利用童傢俬軍,對乞活軍進行平衡和鉗制,可以避免日後徽州被乞活軍控制。
只是隨即想到姜雲龍公佈的罪名,他又不得不放棄。
至今童銳等人還是大瀚罪人。
這要是同意,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姜雲龍、乞活軍豈不是要被人嘲笑?
“童銳作惡多端,罪該萬死,不用多說。”
“他要是不想日後連累其他無辜童家子弟,還是趕緊投降爲上。”
“我們只誅首惡,可以赦免其他人。”
“但要是他們還敢對抗,莫怪刀劍無眼。”
“把他送出去。”
柳文博剛準備站出來,被他的幕僚攔住。
等到宴會結束後,陳漓返回團山。
柳文博帶着自己一衆下屬返回安慶城,纔有機會詢問。
“大人,您要是開口支持接收童家,第一個反對您的就是各家塢堡居民。”
“其次往日那些被童霍等家族欺壓的鄉紳,怕也會轉道支持姜雲龍。”
“到時候安慶府軍政都在姜雲龍手裏,怕真正無人能制。”
柳文博聽完後嘆口氣,他坐在馬車內,對着幕僚說出自己的心裏話。
“我也知道如此,但要是能收納這些人,日後也可以對乞活軍進行鉗制。”
“現在我們不還是被姜雲龍管制,他是防禦使,我們還能抗令不成?”
“此時姜雲龍不敢對我出手,但萬一後面攻取陵州,他要求我運輸糧草,故意挑刺如何?”
幕僚張張嘴,不知道如何回答。
地方官負責運輸糧草,這是很常見的事。
本來應該由轉運使負責,但安慶府沒有轉運使。
原本應該由轉運使負責糧草錢鹽,由按察使負責刑事案件,由郡尉負責練軍捉沸。
但問題是大瀚沒有派出這些文官來負責,而是全部交給了柳文博。
要是之前一樣,姜雲龍只是指揮使。
柳文博纔不管對方如何。
可現在對方不是升官了嗎?
防禦使可是軍政一起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