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妖不答，齊潯摸着下巴，思索道：“莫不是碰不得這蝶芝？”
這話顯然再次讓那女妖變了臉色，辛棠蕎發揮了神助攻的潛質，道：“你如果敢亂來，我就掰碎它。”說着，還真做出了掰扯的動作。
這下子，女妖神色徹底變了，方纔的憤怒已然不見，被無盡的悲痛取代。
“好了，現在我們來聊聊吧，你到底爲什麼要殺他們？這蝶芝對你而言又有什麼意義？”辛棠蕎在說話時，始終緊握蝶芝，並且保持撕扯的動作。
她的這一威脅顯然起了作用，那女妖先是一愣，而後蹲下掩面大哭。那哭聲淒涼，原本應該是我見猶憐之聲，在這夜裏，卻是令人毛骨悚然。
齊潯看不過去了，便喝止：“別哭了，大半夜的嚇唬誰呢？”倒是沒有一點憐香惜玉之意。
女妖聞言，這才逐漸收了哭聲，抽泣着講述自己悲哀的經歷。
“我需要這蝶芝救我相公性命，他只是一介凡人，奈何我生而爲妖，手上妖氣太重，我怕蝶芝被我污染，故而不敢觸碰它。可這蝶芝本來就是我先發現的，是那個男人趁我不備偷偷挖走了，是他偷了我的東西！”
辛棠蕎道：“就算偷了你的東西，要回來就是了，再不濟恐嚇一番，我就不信他不歸還。你且想救你丈夫，便該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而你卻選擇吸人精氣，殘害無辜，毫無人道！”
“我……我錯了。”女妖掩面，又痛哭起來。
等女妖情緒稍作穩定，她道：“我也不是故意要殺他們的，一則他們偷了我的蝶芝，二則只有吸取十名觸碰過蝶芝之人的陽氣，我才能接觸蝶芝半柱香的時間，我也才能趁此救我相公啊！”
“真是無稽之談！”齊潯喝道：“救人方式千千萬，休要爲你殘害無辜找藉口！”
女妖聲淚俱下，哭得梨花帶雨，誠懇地認錯道歉：“我真的錯了，我不該劍走偏鋒，不該殘害無辜，求求你們，不要毀了蝶芝，救我夫君一命吧！”
辛棠蕎與齊潯相視無言，一時半會兒也得不出個解決辦法來。豈知猶豫間，已然徒生變數。
一朵詭異的黑雲飄來，將月亮掩於背後，而後一陣刺骨的陰風襲來，將火堆及火把熄滅。登時，現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可謂伸手不見五指。
辛棠蕎只感到蝶芝被人拉扯，而後從手中脫離出去。
“此仇必報，豎子且等着！”
那是女妖淒厲的叫聲，尾音逐漸飄遠。
須臾之後，遮住月亮的那朵黑雲急速散去，再一次釋放出了陰柔的光芒。倘若視力夠好，必會發現方纔那一片並非烏雲，而是一隻只黑色蝴蝶聚集起來，放眼望去，與雲無異。
一切說來話長，卻也只是瞬息之間。待月光再次灑下時，已然不見了那女妖的蹤跡。
小廝又一次燃起了篝火，幾人圍在火堆前分析女妖的怪異行徑，首先最爲醒目的問題，便是爲何她不直接殺了幾人。
宿傾當即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她不是不想殺我們，而是不能殺。”
辛棠蕎不解道：“妖怪還有不能殺人的說法？難道是被什麼限制了？”
“接納。”宿傾說出這兩個字，“你們可還記得，昨夜她問過齊兄能否接納她，今夜又誘惑辛姑娘接納她？”
辛棠蕎想了想，似乎確有其事。
宿傾繼而道：“我猜測，此妖不殺不接納她之人。”
辛棠蕎贊同道：“如此說來，倒也想得通爲何兩次她都不對我們下死手了。那麼她所說的拿蝶芝救丈夫也應該是騙我們的咯？”
“不無可能。”宿傾道。
齊潯始終一手撐着腦袋，一手拿根棍子撥着火堆，靜靜聽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分析。
“你們快過來看！”這時，一名正在不遠處拾柴火的小廝驚喚起來。
衆人循聲而去，見得那小廝舉着火把有些驚恐地站在那處。
“何事慌張？”宿傾問。
那小廝將火把放低，幾乎接近地面，聲音略微顫抖地說：“蝴……蝴蝶。”
原來，這小廝在拾柴火之際，發現了一地黑色死蝴蝶。
這原本沒什麼可怕的，詭異就詭異在這一地密密麻麻的蝴蝶不計其數，踩上去還發出嘎嘣的清脆聲。也正是如此，小廝纔在這昏暗的光線中發現了這些蝴蝶，聯想起方纔女妖的出現，一時嚇得不知所措。
齊潯沉聲道：“你先退出來。”
那小廝強忍着噁心與恐懼，又踩響了幾腳死蝴蝶，這纔回到淨地之上。
但見齊潯拿出一隻皮手套，舉着火把蹲在那些死蝴蝶旁邊，而後撿起一隻查看起來。那蝴蝶渾身黝黑，唯有絲絲微弱的金線如脈絡般分佈在其雙翼之上。
聞言，辛棠蕎並不明白，可卻見宿傾神色有些許變化，尚未等她發問，便聽宿傾道：“凰女蝶向來生活於僻靜之所，怎會大量出現在此地？”
齊潯搖了搖頭，道：“不得而知，但我以爲此事與女妖脫不了干係。”
辛棠蕎想起了女妖頭上活靈活現的蝴蝶裝飾，認同了齊潯的說法。卻又有疑惑在心，便問：“這凰女蝶究竟是什麼？”
宿傾耐心地解釋道：“據傳，鳳凰殞滅，涅槃之前，屍身若墜山間，日漸腐化之際，則化身凰女蝶，在那一帶幽靜繁衍生息。此蝶只在幽靜的深山之中方能存活，一旦接觸人氣，必死無疑。”
辛棠蕎又問：“那會是誰將這麼多凰女蝶屍體帶到這裏來的？那女妖嗎？她的目的又是什麼？”
宿傾道：“這便是我等需要探究的問題。”
齊潯道：“據我所知，離此地最近的凰女蝶棲息地便是清水村，約摸兩三天車程。只是這清水村與安鷺城方向不同，此行一去，想必我等將會錯過此次修徒賽。”
安鷺城居東，清水村居西，與幾人現處之地呈三角之勢。即便屆時從清水村直接到安鷺，想來也趕不及了，除非那一羣競爭者當真無用如斯，這麼些日子都查不出個究竟來。
辛棠蕎不假思索道：“這女妖已經與我們結下仇怨，即便我們不去找她，她也會來找我們，所以與其擔驚受怕地等待她上門，不如我們先發制人找到她，解決問題。”
宿傾也道：“既然我等遇上了，若能查清，還死者一個公道也是大功一件。”
一行人當即拍案，決計明日一早前往清水村。
經過兩日半的顛簸，一行人終於來到這清水村村口。村子背朝高山，一眼望不見盡頭，雲霧繚繞，仙氣縈繞。
只是與辛棠蕎等人想象中的僻靜所不相同的是，此地竟熱鬧非凡。可這種熱鬧，卻似乎並非好事。
此時村口聚集了許多人，約摸幾十個，大致分爲兩撥。
其中一撥背對村子，身着麻布素衣，手持鋤頭等農具，應是此地村民。他們臉上盡是憤怒，將入村通道堵得死死地。
而另一撥則面朝村口，衣着要好得多，顯然是外來人。
兩撥人對峙着，氣氛頗爲緊張。
“你們若想上神鳳山，除非從我們屍體上踏過去！”那村內領頭模樣的人如此說，登時贏得村民一片附議。
“我等並非心存惡意，只是想進山而已。”一人試圖說服村民。
卻聽一村民怒吼：“你們妄圖褻瀆神山，便是要我們的命！”
看到此，辛棠蕎算是明白箇中緣由了，無非就是這羣人想進山，卻被村民以神山不可褻瀆之由阻攔。
神鳳山前峭壁生，欲入此山，清水村乃唯一的安全之道。
齊潯抱手靜靜看着，突然問出一個問題：“你們說，這羣人爲什麼會來這清水村？”
“難道他們也是爲了凰女蝶？”
很快，便有一村民的話解釋了這疑問。那村民說：“什麼攀登神山？不過是一羣想要進山尋找蝶芝的貪婪小人！我告訴你們，這裏的一草一木你們都別想褻瀆，否則必會遭受天譴！”
竟是爲了蝶芝！
得知這一消息，辛棠蕎感覺自己抓住了什麼，卻又十分縹緲。直到人羣散開，外來者在村外開始安營紮寨，辛棠蕎方抓住那一閃即逝的靈感。
他們幾人也隨着那些外來者在村口燃起了篝火，雖進不去，卻也不會輕易離開。
待坐定後，辛棠蕎方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們來這裏是爲了找凰女蝶，而他們來這裏卻是爲了找蝶芝，目的不同卻能不期而遇。既然這裏出現了蝶芝，被女妖殺掉的第一個受害者，會不會是在這裏找到的蝶芝？如果真是這樣，那麼蝶芝與凰女蝶必定存在一種聯繫。”
齊潯道：“不錯，就以往而言，蝶芝極爲罕見，從未有人見過它的生長過程，只知偶爾能在山間尋得。因其起死回生延年益壽的功效，被人們追捧，有市無價，人們甚至可以爲了它不顧人倫道德。”
“它延年益壽起死回生的功效是真的？不是炒作？”辛棠蕎問。
“雖不懂你口中炒作何意，但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千真萬確，絕無半點虛言。”齊潯說得斬釘截鐵。
蝶芝似乎蒙上了一層神祕的面紗，比辛棠蕎想象中的還要深不可測。而如今不同目的的不期而遇，便讓那凰女蝶與蝶芝的關係，在無形之中似乎越發緊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