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棠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旋即想到了什麼,便直視宿傾眼睛,十分機警地逼問道:“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卻見宿傾先是一愣,而後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回曰:“書中記載。”
辛棠蕎將信將疑地挪開了目光,不再追問,卻是沒看到宿傾那有些不自在的神情。
發現鳳凰泉純屬意外,彼岸花中隱藏的緣由讓二人十分在意,自然不肯輕易離去。他們思忖着鳳凰泉或與凰女蝶有關,如果此地當真有鳳凰隕落過,那麼凰女蝶生活於此,便不足爲奇了。
於是,兩人又在這周遭轉悠了兩日,想要尋得些線索,卻是一無所獲。
第三日的太陽昇起時,宿傾決定不再繼續逗留下去,至少要與同期進山的人們會合纔行,否則隻身置於深山之中,不可謂不危險。
但轉折也正是出現在這個時候。
兩人正要離去之時,林中傳來動靜,不多時,便見兩人撥開腰高的雜草走到這瀑布邊。
“是他們。”辛棠蕎低聲道。
“你認識?”宿傾問。
“之前在希崚神使司有過一面之緣,也是參加此次修徒賽的人,想不到他們也到這裏來了,難道這裏與城中人發瘋有什麼關聯?”
兩人在低聲討論之際,顯然剛來的二人也見到了他們。其中那女子朝辛棠蕎二人微微一笑,而後徑直走了過來。
那女子說:“這位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辛棠蕎回曰:“是啊,真是巧。”
女子又道:“上次在神使司匆匆一瞥,不曾與姑娘相識,今日能在此遇上,也是緣分。我叫寇裳姍,這是我兄長寇長權。”
女子顯得溫婉有禮,但那叫做寇長權的男子便過於冷漠了些,似乎並不願意與他人結交。
辛棠蕎倒也不理會寇長權的漠視,對寇裳姍說:“我叫辛棠蕎,這是我朋友宿傾。”
寇裳姍看向宿傾之時,有一瞬的失神,須臾方說:“辛姑娘,宿公子,真是幸會。”
幾人正寒暄時,又從林中竄出來幾人,辛棠蕎記得那是在村口被齊潯用夢蠅捉弄過的大漢幾人,只是不見齊潯。
“媽的,什麼狗屁神鳳山!”那名爲首的大漢趙老大謾罵道。
辛棠蕎又往林中望了望,依舊不見齊潯,便走向剛竄出來的幾人,問:“請問之前與我一起的那位公子在哪裏?”
幾人似乎這才注意到辛棠蕎,均是一愣,旋即驚叫起來,其中一人指着辛棠蕎驚恐地喊道:“鬼啊!鬼啊!”
許是覺得那些人太聒噪,寇長權大喝了一聲:“閉嘴!”
辛棠蕎趕忙解釋道:“我不是鬼,我沒死,你們看,我還有影子呢!”
倒有沉着冷靜之輩一瞧地上,果真有影,便是重重地鬆了口氣。
“現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我朋友呢?還有其他人怎麼沒跟你們一起?”
其中一個年紀稍輕的人答道:“你墜崖後,我們便對前路起了分歧,誰也不願意服誰,於是分開走了。你那位朋友爲了找你,也去尋下懸崖的路去了。”
辛棠蕎嘆了口氣,低聲罵道:“齊潯這個白癡,這山中這麼危險,怎能獨自離開呢?萬一出事可怎麼辦?”
宿傾安慰道:“齊兄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但願吧。”
寇長權始終用一雙鷹隼般的眼睛環視這瀑布四周,最終將視線定格在一從茂盛的綠葉上,說:“怎會有如此多彼岸花?”
寇裳姍附和道:“是啊,這也太多了。”
這時,有人大喊:“老三?老三?”
這聲音登時引起了人們的注意,紛紛朝那人看去,但見那大漢趙老大問:“老三人呢?”
楊老四道:“不知道啊,剛剛還在這呢。”
鍾老二道:“會不會是找地方蹲茅子去了?”
趙老大啐道:“再四處找找!這老三,荒郊野外的蹲茅子也不曉得跟老子說一聲。”
寇氏兄妹在發現大量彼岸花之後,也開始四處尋找起來,說不上來找什麼,但辛棠蕎似乎能猜到他們可能也想到了同樣的事情。
又過了一會兒,四處尋人的趙老大又吼了起來:“老二?老二去哪裏了?”
那年紀看似最小的楊老四望了望四周,有些怯懦地說:“不……不知道。”
“媽的!”趙老大罵了一句。
連續兩個人莫名其妙失蹤,且如何也找不到,人們心中警鈴大作。宿傾將辛棠蕎叫至自己身邊,囑咐道:“別亂跑,只怕黃泉路出現了。”
寇長權不語,沉着臉思索片刻後,自靈儲中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銅鏡,使得寇裳姍當即變了臉色。
“哥,不可!”
寇長權不予理會,咬破食指,便朝鏡面滴血。
辛棠蕎疑惑地問宿傾:“這面鏡子有什麼特別之處嗎?爲什麼寇裳姍臉色大變?”
宿傾道:“此乃鬼血鏡,滴之以血,可鑑厲鬼。但倘若這周遭真有厲鬼,那麼滴血之人將會成爲衆矢之的,被厲鬼羣起而攻之,不死不休。”
“那寇長權……”辛棠蕎再看寇長權時,不由面露憂色。
“且看看吧,他已啓動鬼血鏡,無法回頭了。”
但見那鏡面逐漸變成黑色,仔細一看,便會發現那是一團團翻滾的黑氣,十分詭異。
“啊!”楊老四尖叫一聲。
衆人循聲望去時,他正坐在地上用手撐着身體往後挪,而他正前方,鳳凰泉石刻所在之處,竟冒出一團團黑氣,且逐漸濃郁。
一行人尚未完全反應過來,便見那黑氣以極快的速度擴散開來,瞬息之間,眼前黑如午夜。
黑暗中,辛棠蕎感覺到有一雙手抓住了自己,眼前再現亮光時,那人又將手收了回去,握着笛子,負於身後。
黑暗襲來的時間並不長,也就十幾個呼吸之間。黑氣撤去時,眼前的山清水秀已然換了場景。
此地昏暗,不見日月,僅有的光線也不知從何而來。撲鼻而來一股蕭條死氣,讓人有些呼吸不暢。放眼望去,枯樹林立,不見盡頭,唯有滿地沙石與高低起伏的山丘在昏暗中此起彼伏。
楊老四驚呼:“這是什麼地方啊?”
沒人回答他,僅有一陣死一般的沉寂。最終還是宿傾淡然說出了三個字:“黃泉路。”
那聲音不大,卻足以傳達至每一個人耳中。人羣先是噤若寒蟬,片刻之後,方聽寇長權道:“黃泉路又如何?有何可懼?”
說罷,他便帶頭選了一個方向走,寇裳姍緊隨其後。宿傾與辛棠蕎相視無言,也跟了上去。趙老大則拖着那不成器的楊老四跟在最後,稍有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後者驚恐不已。
一段路後,陡峭坡壁出現,僅有一條灰色石板臺階向下延伸不見盡頭。石階兩側則是枯樹叢生,腐朽不堪,了無生機。
放眼望去,一片灰暗,毫無色彩,一行六人走在其中,便是成了最爲顯眼的存在。
偶有陰風襲來,吹動枯枝作響,嚇得楊老四又是一哆嗦,趕緊抓住趙老大的手。
“娘們兒唧唧的,怕個錘子,你看人家真正的娘們兒不都怕,丟人現眼!”趙老大話說得不客氣,卻還是抓住了楊老四的肩膀,將之護着。
辛棠蕎倒也沒理會趙老大口中“真正的娘們兒”這種粗鄙的話,眼睛在看路的同時不時向周遭查看。
行至一處拐彎路時,突然,走在最前方的寇氏兄妹停了下來,尤其是寇裳姍,看向前路的神情頗爲錯愕。
“怎……怎麼了?”楊老四膽戰心驚地問。
寇裳姍道:“你們自己看吧。”
說罷,兩兄妹便側身站在石階一端,將路讓了出來。
辛棠蕎與宿傾隨即上前,當目光投向拐彎之後風景時,臉上的神情也有一瞬呆滯。
“啊!”楊老四尖叫了一聲,驚恐不已,連連後退,還嚷嚷着:“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不要什麼蝶芝了,我要回去!”
“閉嘴!”趙老大喝道。
原來,那拐角之後,地勢見平,枯樹不再,一條石板路延伸至前,不見盡頭,道路兩邊一片殷紅,在這灰暗的空間格外顯眼。那不是血,而是一片盛放的彼岸花。
紅花繁榮,相攜向上,筆直挺立,無綠葉,無雜色,唯有血紅入眼,彷彿將那灰白的背景也上了色。
除此之外,還稀稀拉拉地飛舞着幾隻黑色蝴蝶,隱於背景之中,偶爾可見其雙翼上金絲縱橫。
“凰女蝶?”辛棠蕎率先看到了這些蝴蝶,不由道:“看來我們找對了地方。”
宿傾道:“從現在開始,你需跟緊我,萬事小心。”
石板路兩旁沒入花叢中,倘若換種花,必定美景一幅,可現在看來,除了詭異,還是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