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棠蕎看見不少人垂頭喪氣,沒了先前的激動,卻也不肯離去,想來是想看看這魁首之名究竟會花落誰家。
“那麼,接下來便由老夫宣佈一下比賽規則。這船上共有花燈九十九盞,我會一一取下,念出燈謎,第一個答出者,則可獲勝,且可帶走花燈。”
有人嘀咕道:“不就是一盞破花燈嘛,要是贏得多了要如何帶走?”
餘管家顯然聽見了這抱怨,便笑了笑,道:“花燈確實不值錢,只是這裝飾金絲若是扔了,豈不可惜?”
一時間,人羣又炸開了鍋。
辛棠蕎對齊潯道:“這家人也太奢侈了吧?”
“有錢自該揮霍。”
“要不你也去參加一個,得不了名次能拿回幾盞燈也好啊。”
“你也太小瞧我了,今日我非得贏個千金回來讓你瞧瞧!”
“千金?哪個千金?”辛棠蕎說着,臉上掛着不懷好意的笑。
齊潯瞥了她一眼,道:“自是千兩黃金。”
“爲何不是美人千金?”
“美人便留給有需要之人,我倒無意參與。”
“也對,你若嫁過去了,我便得少一個同伴,不妥不妥。你我合作,贏個千金回來怎麼樣?”
“然後再與你平分獎金?”
“那是自然,我也出力了不是嗎?”
“那可不一樣,單憑你無法參與比賽,你只能依靠我,如何能平分呢?”
“你不是這麼小氣吧?還說要收我爲徒呢,連這點小事也要與我斤斤計較?”
齊潯燦爛一笑,道:“也並非與你計較這許多,只是要你明白這個道理,就按你說的做罷!”
“這還差不多。”
兩人閒聊之際,餘管家已然取下了第一個燈籠,說:“初次便來個簡單的吧,且聽:雨落橫山上。”
當即便有人搶答:“雪!是個雪字!”
餘管家讚許地點點頭,道:“這位公子回答正確,還請前來取走花燈。”
“你看,這麼簡單的被人搶走了。”辛棠蕎道。
齊潯自信一笑,說:“無妨,他們也就配搶些簡單的回答。”
在辛棠蕎看來,齊潯的語氣及神態都有些目中無人了,想來他也有此資本吧。
餘管家又在衆多花燈中挑出第二個,念道:“明月當空雲端懸,猜一字。”
他人尚在思索之際,齊潯便已高聲道:“是個‘旦’字。”
“哦?何解?”管家問。
“‘明月當空’可解釋爲‘明’字去掉‘月’,是爲‘日’;‘雲端’則取‘一’,合爲‘旦’字。”
餘管家讚賞地鼓掌道:“公子說得好,還請前來取走花燈。”
於是辛棠蕎便瞧見齊潯朝自己一挑眉,嘚瑟地上前取花燈去了。
接連好幾次,齊潯都能對答如流,幾乎不給其他人機會,手中的花燈已經快拿不下。其周遭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帶着怨懟,恨不得將他趕走纔好。
“接下來,”餘管家手中拿着一隻精巧的蓮花型花燈,道:“我家小姐鍾愛蓮花,誰若能作出一首讓我家小姐滿意的詩詞,此花燈便歸由誰。”
“我來我來!”有人舉手道:“荷葉綠綠,荷花白白,魚兒傻傻,露珠亮亮。”
此人話音剛落,便聞滿堂鬨笑。那人也不覺害臊,反倒挺起腰桿,理直氣壯地說:“嫌我作得不好,你們自己作啊!”
但見一公子哥輕搖摺扇,眼睛盯着那輕紗之後,面相略帶輕浮,道:“一池荷花香,兩岸美人忙。蜻蜓戲花蕊,公子愛紅妝。”
此詩一出,又是鬨笑,卻非嘲諷,而帶輕浮之意。
餘管家臉色稍沉,道:“還請公子自重!”
見人生了氣,衆人便收起了嬉鬧,也並非懼怕,只是擔憂倘若人家扭頭將畫舫開走了,這不白費勁了嘛。
餘管家看了看衆人,又道:“倘若此題無人可解,那此花燈便作廢。”
“有……有。”
此聲音顯得有些猶豫,顯然不太自信。辛棠蕎想循聲看去,卻因人羣阻隔而不得見。她轉而問齊潯:“這題你怎麼不去回答?”
卻見齊潯滿臉不屑地說:“這種文縐縐的詩詞歌賦,我沒興趣。”
餘管家見有人舉手,卻也不抱希望,又不好直接拒絕別人,便略帶輕蔑地說:“請答。”
那人猶豫半晌,方支支吾吾道:“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芙蓉向臉兩邊開。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
餘管家先是細品了一番,正欲出聲品評,卻聽自家小姐率先開了口:“公子好詩,我似乎可以想象泛舟湖上,撥開綠荷,採下紅蓮的場景,雖未做過,卻也身臨其境。不知此詩可有名字?”
“人家小姐都這麼說了,想來……”齊潯話尚未說完,便見得辛棠蕎已經神色嚴肅地擠進了人羣。
“喂,你去哪裏啊?”齊潯衝着她的背影喊道,後者卻不予理會,齊潯只好也跟着擠了上去。
辛棠蕎在怨聲載道中終於擠到了目的地——方纔那唸詩人旁邊。正是這首王昌齡的《採蓮曲》讓她做出瞭如此反應。按理說,這個時空的人不應該一字不差地念出這首詩,難道是巧合?若不是,那豈不說明……
當初她跌下幽洞,曾有一雙手試圖抓住她。
想到此,她有些激動地一把抓着那人手臂,期待地等他回過頭來。不出所望地,那人見有人抓着自己,便回過頭來一探究竟。
可在看清他面貌後,辛棠蕎卻失望了。
那是一張陌生的臉,從未在她記憶中出現過。失望之餘,她又轉念一想:或許是魂穿呢?
可那人接下來的話卻打消了她的一切希望:“姑娘,可有事?”
辛棠蕎將手收了回來,問:“方纔那首詩……”
她的話尚未說完,便聽餘管家道:“還請公子上前將花燈取走。”
那人有些抱歉地看了看辛棠蕎,轉身上了畫舫。
齊潯這時也擠了過來,便問:“你怎麼了?”
辛棠蕎始終將目光放在那人身上,深怕他擠入人羣便不見了蹤跡,回答齊潯的話便十分心不在焉了。
“說來話長,一會兒說。”
好在那人提着花燈又回到了原位,見到辛棠蕎時,還不忘咧嘴一笑,倒是十分陽光。
畫舫上,餘管家又摘下了一隻花燈,現場十分嘈雜。辛棠蕎二話不說,直接拉着那男子就往人羣之外擠。
齊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緊跟其後。
男子被辛棠蕎拉着,雖是不解,卻也並不反抗,一路笑得頗爲羞澀。
“姑娘,你這是要帶我去何處?哦,對了,在下宴簫,字沅明,大夏華遙人氏,父母從商,在這華遙城內頗有聲望,倘若姑娘有意,在下願意……”
他話尚未說完,辛棠蕎便已經拉着他來到一處僻靜之處,並且放開了他的手。
“你剛在嘰嘰喳喳說什麼?”
“我……我是說,在下……”
“算了,說什麼不重要。”辛棠蕎打斷他的話,問:“剛剛那首詩是你作的?”
宴簫點了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
“你這是什麼意思?”辛棠蕎問。
宴簫道:“實不相瞞,這是我一位朋友作的,哦,這絕非我有意盜取他人……”
“你那位朋友是誰?”辛棠蕎再次打斷他的話。
宴簫答曰:“就是周家大公子啊,我跟他啊,是……”
“他全名叫什麼?”
“周嵁。”宴簫道,他似乎已經習慣了被辛棠蕎打斷話,並無責怪之意。
正在辛棠蕎失望之餘,宴簫又補充了一句:“字雨丞。”
此話就如一道驚雷,使得辛棠蕎瞠目結舌地愣在原地半晌沒有給予迴應。齊潯過來時,正見得她如此模樣,便以爲她受了欺負,衝上去便揪着宴簫的衣領要開打。
辛棠蕎這才反應過來,忙拉開了齊潯,並問宴簫:“他在哪裏?”
“他剛剛說去溷軒,至今還未歸來呢。”宴簫訕訕笑着,想來只有他自己知道,若非在這姑娘面前,他會直言茅房,豈會文縐縐地講什麼溷軒?
剛說完,宴簫又指着辛棠蕎背後,道:“哎,他回來了!”
辛棠蕎轉身,瞧見一錦衣公子哥大搖大擺地走過來,手中還裝模作樣地把弄着一把摺扇,周遭之人都對他避之不及。
他顯然感覺到了辛棠蕎的目光,在看向她的那一刻,整個人都僵住了,手上的摺扇也啪嗒掉在地上。
兩人無視旁人地對視半晌,直到周雨丞率先邁開步子,伸展雙手一邊朝辛棠蕎撲過來,一邊激動地喊道:“蕎——麥——”尾音拉得老長了。
辛棠蕎見他撲過來,顯然已收不住腳,躲也無處躲,只能像只弱小的貓咪似地被他箍在手臂之下。
一旁的齊潯和宴簫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瞠目結舌地看着這毫不顧忌的兩人。除他們之外,還有不少路人開始對二人指指點點,只怕以周雨丞的知名度,辛棠蕎也該出名了。
“蕎麥,我想死你了!”
“好了好了,你趕緊放開我。”辛棠蕎被他勒得頗爲難受,便使勁推開了他。
“好狠心的蕎麥,這麼久不見你都不想我,好歹我們現在也算是共患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