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一直有一項傳統，就是每年過年的時候無論多忙，一家人都要聚上一聚。
聽上去很充滿家庭的溫馨，但對於顧清來說，卻並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說是家宴，但飯桌上的推杯換盞，從來只有顧欣榮一家三口，自己不過是個看客，甚至還要承受顧欣榮時不時陰陽怪氣的嘲諷。
想到這裏，顧清忍不住冷笑一聲。
也不是沒有想過要融入，小時候懵懵懂懂，還爲此傷心了很久，事後雖有顧母敷衍的安慰，但從來治標不治本。
自己從來都不是顧家的一份子，又何來無微不至的親情關懷呢。
這一切，都是後來才明白的。
不過，這些現在都不再重要。
這飯局對於她而言，和普通的應酬沒有任何區別，提前了還是件好事，自己就能擁有更長的新春假期。
忍一忍這家人噁心的嘴臉，一切就都過去了。
收斂好思緒，顧清已經到了自家樓下。
今天難得下班早，沈行舟約了她一起在家喫晚飯，還神祕兮兮地說要給她做幾個新的菜式。
想到這個，顧清不由地嘴角勾起。
自從c市回來後，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沒有變，沈行舟依舊無微不至地照顧着顧清的三餐和起居，非常細心和妥帖。
但顧清卻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更近了。
具體的說不上來，也不過就是一些可有可無的小細節。
比如，當她盤腿坐在沙發上看文件的時候，沈行舟會過來將她胡亂踢掉的拖鞋擺正，順手給她光着的腳套上襪子，說是什麼寒從腳起。
再比如，手邊無論何時都會有一杯溫度剛好的茶水，甚至連杯子，都被擺放在了她習慣性伸手的位置。茶裏總是泡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今天是枸杞配菊花，明天可能就是西洋參配龍眼。顧清嫌棄這種類似老年養生的東西，想要溜號時，總能被沈行舟完美捕捉，然後捧住她的手，露出核善的微笑。
顧清不得不將奇怪味道的茶水一口悶。
不過一個月下來，食補加藥材泡茶，她怕冷胃寒的體質倒是改善了一些，比較顯著的成果就是——胖了。
想到這個，顧清摸了摸自己小肚子上的肉肉，臉上有些微紅。
這個時間點，沈行舟一定也是在廚房忙碌着。顧清看着電梯裏跳動增長的數字，已經開始期待打開家門的一瞬間，撲面而來的飯菜香味。
電梯很快就到達了相應的樓層，顧清懷着雀躍的心情，在門口掏鑰匙。
這時，一門之隔的家裏突然傳來了一陣乒乒乓乓的響動聲，像是什麼重物掉落在地上發出的聲音。
顧清取出鑰匙的手一頓，第一反應是家裏遭賊了？
轉念一想又不對，沈行舟在家的話，賊應該不敢進纔是。
等等，難道是他出了什麼事？
顧清心中一緊，連忙將鑰匙插入鎖孔，猛地將家門一拉。
想象中的緊急事件沒有發生，但面前的場景依舊把顧清給嚇了一跳。
滾滾濃煙從廚房處傳來，夾雜着不明物體燒焦的味道和人類劇烈的咳嗽聲。
緊接着，沈行舟崩潰的聲音在客廳裏響起。
“沈涵舟！你到底在廚房裏幹了什麼！”
聽聞這聲咆哮，一個圍着圍裙滿臉通黑的女人拿着鏟子從廚房探出腦袋，“額，舟啊，我是按照菜譜上的步驟來做的啊……”
“都說了讓你先把排風扇打開，”沈行舟忍無可忍地從沙發上站起，額上青筋猛跳，“算了，你先給我從廚房裏滾出來。”
“我不！”沈涵舟聲音高亢尖銳，“我今天就是死，從這裏跳下去，也要學會做飯！”說着，她轉頭扒拉住廚房的大門，在沈行舟的底線上瘋狂試探，“我要給清清做好喫的！”
沈行舟煩躁地揉了揉眉心，“你不毒死人就已經不錯了啊！趕緊給我出來！”
“不要！”
姐弟兩的戰爭一觸即發，滾滾濃煙中，顧清舉着剛剛順手薅出來的滅火器，鎮定地發出了質疑的聲音，“那什麼，先滅火行嗎？”
廚房裏排風扇開到了最大檔，在轟隆隆的聲音中，煙霧漸漸散去。
而檯面上擺放着早就看不出形狀的食材，大多呈現焦黑色，地上散落着或完整或不完整的鍋碗瓢盆，宛若一副戰場。
沈涵舟小媳婦似的坐在了沙發一角，眼觀鼻鼻觀心。另一邊，沈行舟坐在距離沈涵舟最遠的角落，沉默地看着腳底的拖鞋。
顧清坐在對面，儼然一副大家長的姿態，“誰先說？”
沈涵舟微微擡頭，側過臉去看沈行舟，正好對上了他看過來的死亡視線。
沈涵舟聲音洪亮亢奮，被菸灰浸過的頭髮還微微打着懸，呈現爆炸的狀態，隨着聲波一上一下地漂浮着，“我聽錢修說行舟今天買了超多食材，就想着離開a市前來給清清露兩手，讓你眼前一亮嘛。”
沈行舟瞥了她一眼，“所以你先來讓我眼前一黑嗎。”
沈涵舟：“……你不重要。”
顧清道：“涵舟你要離開a市了？這麼突然的？”
“嗯，回家過年嘛。”她眼珠一轉，坐到了顧清身邊，挽住了她的胳膊，“我沒有行舟那麼幸運，有老婆陪着，大過年的，我一個孤家寡人，只好回父母家蹭飯喫。”
說着，沈涵舟低下頭，斜向下四十五度，露出了憂鬱的下顎角，“所以想向行舟先學兩道菜，省的到時候遭嫌棄。抱歉清清，給你添麻煩了。”
顧清看過去的時候，沈涵舟眼眶裏已經有淚在打轉了。
顧清最是喫軟不喫硬，尤其是漂亮的姑娘在面前示弱，她一下握住沈涵舟的手，“沒事的，你再練練，一定能行。”
沈涵舟在顧清溫柔的注視下，熱淚盈眶地點頭。
兩人之間溫馨得都可以冒粉紅色的泡泡，卻被一道突然插入的聲音一下戳破。
“你敢說你不是爲了周子蘅——”
“咳咳咳咳咳咳咳”
沈涵舟突然捂住嘴巴劇烈地咳嗽起來，打斷了沈行舟的話。
顧清輕輕拍打她脊背，“好些了嗎？”
沈涵舟面不改色：“沒事，不過是被煙嗆到了。”
沈行舟看了眼早就敞亮的客廳：“……”
您呼吸系統的反射弧可真是長啊。
“謝謝清清，冰箱裏還有些沒被我霍霍，額不，處理好的食材，那我就不客氣啦。”沈涵舟拍拍圍裙起身，“今天一定能讓你們喫上飯！”
顧清：“……”
怎麼有種不好的預感。
沈涵舟信心滿滿地朝廚房走去，路過沈行舟的時候，感受到了某人遞來的死亡視線。
但這並難不倒她聰明的小腦瓜，沈涵舟一個轉身，對顧清道，“清清，我給你準備了新年禮物哦！”
她神祕兮兮地拉住顧清的胳膊，忽略背後灼人的視線，彎下身對着顧清耳語了幾句。
顧清的眼裏劃過一絲震驚。
趁她呆愣的時刻，沈涵舟將她向房間裏一推，“去吧！”
顧清沒想到沈涵舟的路子能這麼野。
不知道什麼時候隔着門板將一封類似信件的東西扔進去，還順利地推進了牀底下，估計她什麼時候塞進去的連沈行舟都沒有發現。
沈涵舟的原話是這樣的，“本來想把這個當做你和行舟的新婚禮物的來着，可是誰知道他死活不肯，我就只能出此下策嘍。”
顧清見她對着自己眨了眨眼，神祕兮兮地道：“我拿我活了二十多年的人品保證，絕對是好東西。”
顧清：“……”
聽上去更不靠譜了呢。
顧清進到房間，從牀底下撈出了一個淡黃色的信封，起身的時候，就見沈行舟在門口探頭探腦，一臉的糾結擔憂。
她笑了笑，走到門邊一把抓住了狗狗祟祟的某人，“進來吧，一起看。”
沈行舟尷尬地點頭。
顧清走到桌旁，打開了微微沾着點灰塵的信封。
出乎她意料的是，信封裏，除了一張折起來的小紙條，夾着的竟然是自己的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看上去已經有些年份了，照片邊緣有着淡淡的黃色，但邊角卻是很整齊的，可見先前的主人對於這張照片的珍視。
照片看上去是偷拍的，除了人像，周圍的置景有些模糊。上面的顧清比現在年輕些許，穿着咖啡店統一的制服，馬尾高高地束起，轉向鏡頭的側臉帶着單純而欣喜的笑意。
顧清翻到了照片的背面，眼裏劃過一瞬間的怔愣。
那上面寫着一句簡短的話，但那字跡，顯然是沈行舟的——
“youome”
顧清看向身旁的沈行舟，只見他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顧清有些疑惑，她打開了另外一張紙條，字跡顯示的是另一個人寫的。
“這張照片行舟還掃描存在手機裏了，就在手機照片圖庫的第一張！還加了心號！不信的話清清去看看呀~——來自無所不能的涵舟姐姐_”
顧清：“！！！”
而身後早就看完所有內容的沈行舟滿臉通紅，心中已經完成了對於暗鯊沈涵舟的一百零八種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