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彼岸花祭 >05 魂焰引
    西市的白天也是人來人往,太陽正當頭,路上的婦女們,有人撐着傘,有人用絹帕遮着臉兒,但完全不妨礙他們逛街的熱情。

    江祭臣冷着臉,只目不斜視得向前走去,他的目標很明確,所以並未想要有過多停留。

    只因腦中還在想着關於張員外家公子的事,他如何也沒想透,爲何這事兒會與自己扯上關係。

    雖然只有一個不能稱作是物證的物證,但自己確實沒有給這位小公子做過畫,既然有自己專屬印記的畫像出現在犯罪現場,必然是有人想要栽贓陷害,那人又是何人?目的何在?

    而昨夜張家宅子西廂房亮着燈,有人影走動,那人又會是誰?

    江祭臣一邊想着,一時竟也失了神去,不想被街對面的吵架聲打斷了思路。

    只聽一陣婦人的哭訴:“你賭博輸光了家裏的錢,孩子還病着,你現在卻要把孩子也當掉,你的良心何在啊?把我兒子還回來啊!”

    聽着聲音,江祭臣尋聲看去。

    只見一約三十有餘的婦人正趴到在地上,抓着一年紀相當的男人的褲腿,哭得聲淚俱下。

    那男人用力踢打婦人,但婦人就是不鬆手,看上去我見猶憐的模樣。

    路過的人們無一不露出惋惜和對男人的怨恨,可男人卻全然不講路人的眼神當回事,當街用力踹打婦人。

    那婦人就是不鬆手,滿臉灰塵,口中出血,淚水污了臉也不管不顧。

    江祭臣原就對別人的事不感興趣,這般家常事,更是常見。

    他回過頭來,繼續向前走去,卻聽到旁邊一陣驚呼:“天哪!着火了!”

    霎時間,尖叫聲此起彼伏。

    原本看熱鬧的人羣只是稍稍站遠了些,卻並未遠離,大家臉上雖有惶恐,但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上前去幫助些什麼。

    能偶爾聽到羣衆中有人說道:“真是老天有眼,恐怕這就是這男人該有的天劫!這是報應!”

    “天劫?”江祭臣不免有了些興趣。

    他將手中摺扇一收,向人羣走去,他的身形原本就高些,即使站在人羣背後,依然能看到裏面的情況。

    那婦人見丈夫全身燒着的樣子,大叫着想要去救下丈夫,但那丈夫身上的火勢越來越烈,真的想要救下根本來不及。

    那火勢燃燒的模樣,倒真像是天劫一般,並非尋常模樣,不過片刻,那男人已經燒成了一灘枯骨,全身黝黑,硬邦邦得倒在地上。

    一旁的婦人看着丈夫此時的樣子,眼神呆滯,看不出悲喜。

    周圍的羣衆們同情得看着婦人,沒了閨女,又失了丈夫,這將來的路又該如何走下去。

    江祭臣嘴脣一勾,就像是個毫無感情的人。

    他用摺扇撥開擋在前面的人羣,直接走到婦人面前,俯視着她,表情冷漠:“您家姑娘的事,應該去報官,讓他們幫你尋了蹤跡。”

    婦人回過神來,仰頭看着眼前白衣的江祭臣。

    她紅了眼睛,臉上除了震驚,卻沒有其他半點憂傷:“是了,多謝這位公子提醒。”

    說着就要起身離開,卻被江祭臣用扇子擋住了去路。

    婦人擡眼看着江祭臣,眼神閃爍:“公子還有事?”

    江祭臣甩開摺扇,輕輕在胸前晃動着:“這位大姐不帶着你家丈夫一起走嗎?再不濟,也是同牀共枕多年的緣分。”

    周圍的羣衆一陣躁動,大家都是一副憤世嫉俗的樣子:“這種男人不要也罷!”

    江祭臣低頭一笑:“莫不是這一切都是你原本就想要的結果?或者說,是你預料之中的結果?”

    說話時,眼睛一直盯着婦人的眼睛,“你早就知道今日正午時分,你家男人會遭此天劫,所以故意引了這麼些民衆給你作證?”

    婦人腳下明顯不穩,她顫抖着聲音迴避眼神:“你這公子好生奇怪,我......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江祭臣並未回話,靠近已經被燒焦的男人。

    用摺扇輕輕劃過男人燒焦的身體,湊近鼻子聞了聞,隨後掏出身上的絹帕,將摺扇上的灰擦在絹帕上,收好絹帕:“報官找女的事,您恐怕得找親近的人代勞了,殺人償命這事兒,您得親自彌補。”

    婦人一臉怒氣:“你說什麼?什麼殺人償命!他明明就是在所有人面前當街化爲灰燼,你竟也能推到我頭上?”

    周圍的羣衆一陣躁動,大家幾乎都向着婦人說話,且很多人都作證,確實看到那男人是當着衆人的面突然自己燃燒起來,明擺着就是天劫。

    江祭臣不緊不慢,也不着急解釋,等着周圍的人聲漸漸小下去之後才慢悠悠得說道:“胡人手中有一種奇藥,聽說名爲魂焰引,不知大姐可曾聽說?”

    說到此處,那婦人眼神閃爍慌張,卻並不答話。

    江祭臣繼續說道:“這藥說來奇怪,只要塗在人身上,如果不碰到任何高溫或者明火,都會相安無事。但近日的氣溫偏高,恐達到了它的燃點,”看向婦人,眼神倒是溫和,“你故意藉着當街的羣衆,一起給你作證,設下了這天劫的假象,就是爲了給自己脫罪吧?”

    婦人張了張嘴:“你胡說八道!”想要帶動周圍的人,“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裏懂得這些什麼燃點什麼胡人的事,你再血口噴人,小心我去官府告你!”

    江祭臣笑了笑:“看來你知道凡事可以找官府,那麼又爲何不在閨女失蹤之後即刻去報官?”見婦人沒有回話,便繼續說道:“這長安城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你剛纔卻說不知道什麼胡人?胡人遍地都是。這裏可是長安!”

    婦人還想說什麼,江祭臣倒先說話,嗆住了婦人:“另外,您對於閨女的思念確實有,但您卻並沒有那麼着急去找閨女,一個母親,對於孩子丟失這件事情上的反應,一定不會是像你現在這般模樣,所以,我有個大膽的猜測——”

    他環視四周:“你應該已經找到她,並將她贖回來了,而且,她現在已經回家了,我說的對嗎?”

    婦人氣得全身都在抖動:“你......信口雌黃!到底有什麼目的?陷害我們母女,讓我們不得安寧?”

    周圍發出一陣驚呼:“母女?她女兒真的已經回來了?那她......”

    婦人淚水終於滾落下來,她站起身,怒不可竭:“你能明白家中銀兩被賭博的丈夫輸光的感覺嗎?你能明白每天被丈夫毒打的感覺嗎?你能明白丈夫不顧父女之情,用自己的親生女兒去抵押欠的賭資嗎?你能明白我爲了找到女兒付出了多少心血嗎?你能明白嗎?你什麼都不明白,又憑什麼在這裏教訓他人?你算什麼東西?”

    婦人一股腦將所有的怨氣吐露出來,算是承認了自己殺人的罪過,但衆人依然同情婦人的遭遇,卻也不再做聲。

    江祭臣一臉冷漠:“遇人不淑是你的事,殺人償命卻是天經地義的事。”

    婦人胸口上下浮動着,她突然抽出腰間的匕首,衝向江祭臣:“我恨!我恨老天不公!既然我活不成,我女兒也活不成,那你......”說着話,將匕首刺向江祭臣的胸口。

    江祭臣完全沒有料到婦人會對自己拔刀,毫無防備之下只能下意識得躲閃,眼看刀尖越來越近。

    突然,一雙俏手橫在自己面前,幫江祭臣躲過了攻擊。

    大家回過頭去,卻見到打扮出衆的西域女子正挽着江祭臣的胳膊。

    整個人像是幾乎要貼到他身上一般,身體柔軟如蛇,對江祭臣輕聲道:“我還以爲你對所有的事都漠不關心呢。”

    江祭臣立刻將手臂從西域女子的手中抽出來,他想起面前這個人正是前日進城,說是要爲女皇獻技的人,他見過她,卻不曾知道,這女子竟然說出似乎認識自己的話。

    他所有的神經都警惕起來:“你是誰?”

    “我們不是見過面的嗎?你忘了嗎?我叫米娜寧,你叫我阿寧也可。”西域女子臉上的笑容又魅又美,令人心動盪。

    江祭臣後退一步,對阿寧躬身:“多謝阿寧姑娘出手相救,在下告辭。”

    江祭臣穿過人羣,頭也不回的離開。

    阿寧站在原地,含着一抹嫵媚的笑容看着江祭臣離去:“真是個沒心沒肝兒的男人,也不知姑娘到底喜歡他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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