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彼岸花祭 >170 鮫人淚
    婦人突然像是發了瘋一般,瞪大了雙眼:“你懂什麼?聽說你是司家的大公子,你懂得我們清苦人家的困難嗎?你懂得這些許年見不到自己的孩子,最終得到的消息卻是葬身海底的痛嗎?你一個無知少年,什麼都不懂,卻站在一個母親面前講所謂兒子女兒的道理?你知道沒有銀錢購置面米的哀傷嗎?你不懂,你從小就活在蜜罐子裏,當你喫着公家糧在這裏對我指手畫腳的時候,我的兒子,他冰冷的屍體可能還在冰冷的海底遊蕩!你懂什麼!”

    婦人一下子說了這些許話,因爲激動而紅着臉。

    江祭臣下意識得向後退去半步,迷失。

    婦人見狀,冷笑一聲:“對,我可以承認,有什麼了不起的?我是用女兒的命換了我兒子的命和我的健康,那又如何?她的犧牲是值得的!女兒本就是賠錢貨!兒子纔是傳宗接代的,才能代替我死去的丈夫延續他們家僅有的血脈!”

    江祭臣默默地擡眼,望着眼前一臉傲嬌的婦人,在她的心中,依然覺得這種做法是對的吧,一命換兩命,與感情無關。

    在長安城都是如此的話,外面的世界,不敢想象。

    母親,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江祭臣沒有父母,想不起父母,這一刻,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也曾經是被拿來換命的籌碼。

    他隱約記得,見到那鮫人的時候,她似乎認得自己,她叫他做——沙華。

    是不是沙華纔是他的本名?他不知道,爲什麼那鮫人認得自己?他的母親,是不是也與鮫人做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交易?

    江祭臣站在原地發呆。

    “江祭臣!”付凌天的聲音傳入江祭臣的耳中。

    江祭臣回過神來,擡眼望着付凌天,卻是覺得分外親切卻又難過。

    他擡腳轉身走出了大理寺的大門。

    他已經洗脫了罪名,便沒有任何理由將他困在大理寺裏。

    他的心裏,現在的感覺很奇怪,是從未有過的疼痛感,爲什麼?難道與他的母親有關?

    可是,他卻什麼都想不起來,他痛恨這樣的自己,爲什麼什麼都想不起來,就連最起碼的祭奠都做不到。

    江祭臣跨出大理寺的大門的時候,一對夫婦風塵撲撲得趕來,身上穿的衣服都那麼質樸。

    他們的臉上,滲透着絕對的哀傷,那哀傷,是發自骨子裏的,是雖然沒有掉下眼淚,但任何人都能看得出來的痛苦神色。

    “我的兒子在哪......”

    那婦人在大門口的時候,就被一個大理寺的侍衛攔下來。

    那婦人眼中全是焦急神色,她的雙腿因爲緊張而顫抖着:“我兒子,我兒子在裏面,我來找,來找......”

    她似乎忘記了她來找的人叫什麼,轉頭看向身後的丈夫。

    他的丈夫一臉的褶皺,不再透明的眼球玻璃體,混白得顏色:“好像是姓付......”

    “對對對,我們來找付大人,我兒子的屍體......”說着話,婦人的喉嚨哽住,再也說不出話來。

    江祭臣轉身離開,默默地,腳步很沉。

    世間親情,到底應該是怎麼樣的存在?深愛的,失去的,再也不回來的,再也尋不到的。

    奇妙而令人哀傷。

    江祭臣一路從大理寺走回了禮部尚書府。

    他並沒有着急回去,而是站在門外,望着這巍峨的門頭,他的養父,官居三品,幾乎所有人都羨慕他,得到了朝廷命官的收養,一夜之間,從一個小叫花子,變成了偏偏公子。

    可是,他卻從來都沒有真正開心過,他從來都不覺得這是一件多麼令人豔羨的事。

    因爲他相信,世間萬物的存在與發生,都是有規律和因果的,他現在出現在這個家裏,必然是有原因的,可是,到底是什麼原因?十年,他依然沒有尋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的身後,傳來一聲清脆而乾淨的聲音:“喂,江祭臣。”

    他不用轉身都知道那人是誰,那聲音裏沒有雜質,這才真正的長安公子。

    當江祭臣轉回頭的時候,臉上剛剛的哀傷已經變成了淡淡的笑意:“去哪兒了?怎的這時候回來?”

    司楊廷一擡手,便摟住江祭臣的肩膀,笑嘻嘻得:“你去哪兒了?早上爹下朝之後,說要帶我們去西市新開的酒樓嘗菜,結果一早就沒見着你。”

    江祭臣轉頭看向周圍,沒見到司明宇。

    司楊廷咧嘴笑着:“放心,爹早就自己先回來了,我說想再逛逛,便自己個四處走了走,順便買了樣好東西,你瞅瞅。”

    說話間,司楊廷從兜裏神神祕祕得掏出一個又圓又大的粉色珍珠,在陽光下反射着漂亮的光,宛若銅鏡般,可以映照出人影來。

    江祭臣一頓:“粉珍珠?這種珠子可不多見。”

    司楊廷得意得笑着:“那是自然,都說金銀貴,但到了真正上當的珍珠面前,金銀玉器都已經無法與他們抗衡對比了,倘若遇上難得的好珠子,恐怕千金難求的。”

    “你這珠子又是怎麼得來的?看樣子,應該不便宜。”江祭臣一直都是一個謹慎的人。

    “我?”司楊廷笑嘻嘻得,“我身上雖有些銀兩,但是真的要遇上這麼好的珠子,我還真是買不起。”

    江祭臣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到底哪兒來的?!”

    司楊廷本來拿給江祭臣看,是想讓江祭臣跟自己一樣,誇讚這珠子的美,可是他萬沒想到,江祭臣此刻的神色竟然有些慌張嚴肅。

    “我......”司楊廷竟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麼。

    江祭臣嚴肅得說道:“你可聽說過鮫人淚?”

    “鮫人淚?山海經裏提到過的那個.......鮫人的眼淚?”司楊廷幾乎不敢相信,江祭臣突然會提到這樣的話。

    江祭臣點頭,將手中的粉色大珍珠舉到司楊廷的面前:“看清楚!這便是鮫人淚!”

    “這......”

    “快告訴我!這鮫人淚到底是從哪裏得來的!”江祭臣見司楊廷頓住,繼續說道,“有人故意讓你帶着這鮫人淚回來,目的並不單純!”

    “會不會是你想太多了?”司楊廷依然不敢相信。

    江祭臣慢慢搖着頭:“你剛纔也說了,雖然你身上有些銀兩,但是若是要讓你買下這顆珠子,定然是買不到的,是也不是?”

    “是,可是.....”

    “如此,你還覺得這件事沒有奇怪的地方?”江祭臣越來越嚴肅。

    司楊廷抿着嘴,望着江祭臣舉到半空中的“鮫人淚”,如此上好的珠子,恐怕是無價之寶。

    “是一個人送給我的。”司楊廷說了真話。

    江祭臣心臟劇烈的跳動了幾下:“你說什麼?送給你的?什麼人?長什麼樣子?在哪裏?帶我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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