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玫瑰 >第20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
    晚上六點多,玫瑰開車行在西長安街,正是塞車的時間,半天動不了位置,簡直昏昏欲睡。這就是京城的交通,五點半下班,到家一定已錯過新聞聯播。

    一個人住,反正無所謂。玫瑰經常是下了班去麥當勞買了漢堡薯條纔回自己的單身公寓,洗完澡,趕完稿子,躺在牀上刷手機看電影看新聞看小說一直到睡着,睡醒了再去上班。同事常笑她是宅女。宅就宅吧,可能她確實也是。

    車流仍是半天不動,玫瑰翻下鏡子看自己的臉。三十四歲了,看起來像二十八九歲,可是時間過得這麼快,剎那芳華,轉眼就會老了。

    左手中指一直有一枚戒指,簡單的一個圈,自從戴上就沒有摘下過。別人問起,大概知道她有一個在國外的未婚夫,也就不會多事介紹她去相親了,少了許多麻煩。

    現在,她只想過這樣簡單的生活。有喜歡的工作,假期去旅遊。春節去了香港,在維多利亞港灣看夜景,去喫遍特色的美味,今年十一計劃去南美。

    現在學以致用,她做經濟報道,每天與cpi之類打交道,是財經和時評的一流寫手。今天去了財政部的新聞發佈會,下週去採訪一場頂級奢侈品展。

    京城的一塊廣告牌被風吹下來,至少能砸到三五個留學生。玫瑰更加意識到,自己只是芸芸衆生裏的一名。亦舒說,每個女孩子都曾經是阿修羅。“我也曾經是阿修羅吧?”玫瑰有點悵惘。那些美麗的激烈的燦爛的日子,似曾有過,只是太久了,模糊了。

    所謂國際頂級奢侈品展,從豪車到名錶,從雪茄到私人飛機,從香水到珠寶首飾,看得人眼花繚亂。但稿子都是一個路數,展會上穿着西服晚裝的男女也都是一個模樣,玫瑰索性跑到汽車展區看新款的邁巴赫和荷蘭世爵。

    玫瑰蹲在地上把眼睛貼過去研究所謂最新技術的引擎都有什麼特殊之處,這時馬尾辮被人揪了起來,頭皮生疼。一下子跳起,一手護住自己的頭髮,一手推開那人,聽見那人哈哈笑。

    玫瑰一邊氣憤,一邊卻也忍不住笑起來:“你能不能選擇一次不那麼討厭的出場?萊斯禮·唐先生?”

    萊斯禮一身穿着仍如雜誌封皮,笑容曖昧,眉宇跳脫。他把手插在西褲口袋裏,對玫瑰笑道,“你能不能選擇一次不要在這樣的場合裏穿着牛仔褲出場?你實在太顯眼了,我想注意不到都不行。”

    “我是記者,不是嘉賓。”玫瑰慶幸自己可以在展會的“禁便裝令”下做文盲,“你呢?你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我是專來邀你喝一杯咖啡的。”

    “附近有一家星巴克,還有一家肯德基。”

    “你讓我穿着從朗凡定製的這身禮服跟你跑去肯德基啃雞腿漢堡?”

    “我不是還穿着破爛球鞋牛仔褲來了這麼奢侈的展會嘛?”

    玫瑰沒有想過,竟還有一天,她和萊斯禮可以面對面地坐在肯德基喝可樂。這是她做夢都不會夢見的奇景。這麼多年,發生了這麼多事,有關萊斯禮的記憶已經很遙遠。

    如果沒有他,或許現在她和利昂仍然好好地在巴黎過活,也許已經結了婚生了幾個孩子。如果沒有他,不會有後來那麼多變故。萊斯禮,這個男人巴別了她的一生。如利昂所說,萊斯禮是一個魔鬼。在那張奢華的面孔後,是陰暗慘絕的靈魂。

    但是這一天,又遇見這個男人,卻如遇見一個老友。玫瑰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搞的。她想過恨萊斯禮,卻恨不起來。若得其情,哀矜勿喜。而且,恨有什麼用呢?恨和愛都是很激烈的感情,她已經不再有那樣的感情。

    又遇見這個男人,只覺得他是她那些燦爛年華里的一個角色,曾見證過她的悲與喜,他是一個她熟悉的人。

    幾乎忘了,他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因爲一杯可樂。

    這一次萊斯禮來中國是代言了一款名錶。退役這幾年,他活得似乎更繁華。他開了一所網球學校,開了一家酒店,還不時做着廣告和代言,身邊的女人依然換了又換。

    “你有沒有去看望過莎曼?”玫瑰從報紙上看到過消息,知道這個女孩子確實醒了,還做了那麼多有意義的事。莎曼同她差不多年紀,她卻總是習慣地以爲那是個小女孩子。她的生命,從跌下樓梯那一天已經結束了。

    “沒有。但之前我花了1800萬英鎊匿名拍到《睡蓮圖》,捐贈給了她的慈善基金會。”萊斯禮有點惱火,“你怎麼見面就提我的傷心事?”

    “你的傷心事?你是不是從來不反省自己?”玫瑰跌破眼鏡,“有的男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是爲了讓所有女人都傷心。”

    “我哪有本事讓所有女人傷心,這個榮譽至少應該分英利昂一半。”萊斯禮可不是一個有仇不報的人,“你是做新聞這一行的,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新聞。他現在那麼風光,上了福布斯,身邊的女人能組成幾間模特公司。我早就告訴過你,他在踢球的時候就是著名的花花公子。本性果然難移,一回意大利就露出了真面目。”

    “都過去了。”玫瑰摸着手指上的戒指,戒指在熹微的陽光下發出淡淡的銀色光芒。英利昂。這是戒指背面的字:利昂,玫瑰,1998年6月,尼斯。

    玫瑰換了一個姿勢,陽光懶懶地曬在肩膀上,淡淡微笑,“我只遺憾,我們到底沒有在聖馬可廣場的雨中嘩啦啦跳舞的幸運。利昂對我說過,下雨的季節整個威尼斯都會被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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