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住的是老樓,702室,樓房差不多有四十多年的歷史了,房子還是當年老伴單位上分的。房間不大,至多也就四十多個平方吧。一間是臥室,一間是客廳。當年兒子還小,客廳裏搭張牀,就這麼過來了。後來兒子大了娶媳婦,老兩口拚死拚活拿出所有的積蓄給兒子買了套新房。前幾年老伴一狠心,撇下她一人,獨自走了。老伴是掙工資的人,雖是不多,月月兩千多,湊合着也夠了。老伴前腳剛走,兒子後腳就抱來幾隻小狼狗,說:
“媽,你一人寂寞,讓小狗給你做個伴。”
她想,還是兒子好啊,知道孃的難心,一個人守着兩間屋,空空落落的整天不見個人,日子難過呀!
可是未料想,兒子的狗隊伍不斷髮展壯大,最後把她擠到陽臺上去了。廚房連着陽臺,牆角搭張小牀,喫住、上下水問題全在陽臺上解決了。不是她不上廁所,廁所裏還關着兩條狗呢!
可是也有一樣好,兒子每天晚上下班以後準時回她這兒,不管是看狗還是看娘,反正兩方面都兼顧了。
屋門口有個天窗,上面蓋了塊木板。兒子不知從哪兒弄了張梯子,掀開木板就上了樓頂。接着他一趟又一趟,把他的小狗們挨個抱上去,任由它們撒歡去了。
不出半年幾個月,小狗都長成大狗,這下子可熱鬧了。整天吵得天昏地暗的,鄰居們喫不消,天天大門敲得山響,有的甚至還報了案。
她一個孤老婆子,怕寂寞更怕吵鬧。這哪裏是一般的吵鬧啊,簡直就是要人命的喧囂。她也多次勸兒子說:
“光海呀,讓媽多活兩天,快把你的狗處理了吧!”
兒子眼一瞪,第一次發那麼大的火,衝着她吼道:“處理狗?處理你也不能處理我的狗呀!”
她拿兒子沒治,鄰居砸門,有關部門檢查,她只好裝聾作啞。
這麼多的狗張開嘴就要喫要喝,多大的家業也經不住這麼折騰呀!兒子那點工資,僅夠維持生活,哪有閒錢養狗?不久,聽說兒子把房子賣了,媳婦領着孫子回了孃家。
賣的房錢也支持不了多久,最後兒子打起了孃的主意,說:
“媽,你不能整天窩在家裏,抽空也出去活動活動。”
她說:“好是好,不過我的腿腳不靈便你是知道的,我一人不行,萬一摔倒了連個扶的人都沒有。”
“滿大街的人,哪個不會伸手扶一把?”兒子說罷又加了一句,“不過扶你的那個人,你可不能放他走。”
“不放人家走你管飯呀?”張老太不解。
“讓他負責你的醫藥費!”
“人家幫了你,你反過來還要訛人家,你的良心叫狗吃了?”
“良心算個屁!”兒子斬釘截鐵的說,“就這麼定了,明天你就出去找事做,一方面鍛鍊身體,一方面順手搞點外塊。”
“鍛鍊身體可以,訛人的事你想都別想,你媽一輩子沒幹過那種壞良心的事。”
“好好,你只管滿街溜達,剩下的事我來處理,這行了吧?”
第一回出去,老太太就跌倒了,扶他的是個揀破爛的老頭。老頭把張奶奶攙到路邊一條石墩子上坐下,說:
張老太是個善人,總記着人的好,連聲道謝,還拉了拉老頭的手。
倆人正說着話兒,未料葉光海從後面跟過來了。他一過來就指着老頭的鼻子開罵道:
“你這個老混帳,要你多管閒事?”
老頭愣住了,沒想到做好事也捱罵,他有心想回兩句,一看葉光海凶神惡煞般的樣子,沒敢哼聲,拍拍屁股走了。
一連轉悠了三天也沒找到生意,葉光海埋怨老孃沒本事,老奶奶罵兒子喪天良。孃兒倆說着還動了手,老太太自然不是對手。葉光海一頓拳打腳踢之後,揚長而去。
過了幾天,葉光海又來了,一進門先說好話:“媽你幫幫忙吧,實在揭不開鍋了。”
“你讓我幫什麼忙,碰瓷訛人的事我可做不出來!”
“不讓你訛人害人,只要你跟我出去按我的意見辦就行。”
葉光海小心翼翼扶着老孃到了一條馬路邊,說:“媽,我想到馬路對面上個廁所。等一會你自己過來,走到路中間你就倒下,剩下的事你就別管了。”
老太太心想,你讓我倒我偏不倒,你想訛人詐錢啊,那種事老孃纔不幹呢,做夢去吧你!
過了好大一會,一直沒有兒子的動靜,老太太又渴又餓,心裏發慌,她本來就有高血壓糖尿病。她想到對面有廁所的地方找找兒子,讓他給買瓶水喝。這樣想着就顫顫巍巍上了路,誰知剛過了馬路中間,突然一陣頭暈眼花,天旋地轉,她實在支持不住了,撲騰一聲倒在地下。
皇天不負有心人啊!真是運氣來了放個屁都能賣成錢。葉光海老遠目視着那個倒楣的小夥子扔下他的破摩托,把老孃扶到路邊,然後堵了一輛車,走了。
葉光海早就打聽好了,這個路段沒有監控。來往車輛不多,行人又稀少,到時候想查,哪裏下手啊?
不過美中不足的是,這小子看樣子來頭不大,穿着不是很闊氣,又騎輛過了時的爛摩托,恐怕炸不出多少油水。嘿,逮個蒼蠅就是肉,管他呢,能敲他個一兩萬,這番心機就算沒白費。
老太太人雖然倒地不起,可是她心裏卻是十分清晰。小夥子怎樣把她扶起來,抱到路邊,又怎樣擋車把她送到醫院,跑前忙後的,她一概清清楚楚。好不容易堅持到第二天,她終於當面給小夥子和他的女朋友說了幾句感謝的話,然後就闔然長逝了。
老太太一死,葉光海反而高興了。他暗暗盤算,他媽死了有兩好,一是發一筆橫財,二是人死了死無對證,不怕老婆子咬舌頭裝好人。
他開口就向那個叫於長飛的肇事者要了三十萬的賠償金,誰知那小子死豬不怕開水燙,高低不理他的渣兒。他這些日子一直沒閒着,走法院、上報社、去電臺。
法院頭一次過堂,就讓這小子漏了底,真是真人不露餡,露餡不真人啊!這小子竟然不知從哪兒鼓搗了一輛新寶馬開進法院。早知道他這麼有錢,當時少說也該詐他一百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