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

    看着從老闆辦公室裏落荒而逃的醫生,李江搖了搖頭,心裏暗自數了數:這已經是這段時間來的第十個醫生了。

    也不知道老闆這些日子是怎麼了,非得說自己病了,叫來醫生又不滿意人家說他身體健康。

    厲曜揉了揉眉心,俊美的臉上滿是燥鬱神色。這段時間以來他總算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茶不思飯不想,有幾次好不容易睡安穩了還總是夢到紀以寧,在這樣下去他都快瘋了,可找來的庸醫卻說自己身體一切都好?

    好個屁!

    厲曜給自己灌了一口手邊的黑咖啡,他不能被這該死的情緒給打倒,他打開桌上的文件夾,又順手按下手邊的對講電話對李江道:“今天的行程安排。”

    李江連忙翻開手裏的記錄回答道:“今天上午十點有個會議,下午三點和騰達的老總商議新項目開發的事宜,晚上八點還有個晚會需要您出席。”

    厲曜頭也不擡地聽着,手中的金絲鋼筆在紙上划動遊走,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不曾停歇。聽完後他沉聲道:“把晚會劃掉,我不去。”

    李江;“是。”

    厲曜正要切斷電話,李江有些遲疑地開口道:“江家派人來說想……想讓江小姐再和您見一面。”

    厲曜筆尖頓住,黑眸中劃過一絲嘲諷:“呵,心有所屬的女人,我可沒興趣。”

    話已至此,李江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於是便道:“我明白了。”

    掛斷電話,李江回想起江婧涵那美得如靜畫一般的臉時,不免嘆息着搖了搖頭:唉,誰讓這位江小姐竟然放了先生鴿子,還鬧出私奔這樣大的事來呢?

    這不是作死是什麼?

    手機震動,厲曜移開視線,瞥了眼手機屏幕,拿起了手機。

    “阿曜,”才說完,那頭就傳來咳嗽聲。

    厲曜原本牴觸的心理也漸漸放緩,他恭敬道:“大哥。”

    虛弱的聲音帶了一絲笑,應下了。

    “你在家注意身體,聽醫生說下個月又有一次手術。”

    那頭又咳嗽了兩聲,接着道:“我……我自己這個身體底子,再怎麼治也就這樣。”

    那頭靜寂了兩秒,又繼續道:“什麼時候回來?念盈這丫頭成天給我念叨說你怎麼還不回來。”

    厲曜眼神冷淡,沒什麼表情的聽完,道:“我不會回去。”

    語氣篤定,決絕。

    他又在厲庭深開口之前搶先:“哥,我不愛她,更不會娶她,她在我心裏永遠是我的妹妹。”

    “阿曜!”厲庭深重重地喚道,顯然已經動怒,好半晌他才繼續道:“念盈從她十六歲時便一直居住在厲家,跟你待了這麼多年你難道還不明白她對你的一往情深嗎?”

    厲曜輕笑了聲,低眼把玩着鋼筆,道:“不明白,不過我倒是看出你對她挺癡情的。”

    “我這次回國,不打算再回去了,之前爺爺爲我訂下的妻子,我打算過段時間就和她領證結婚。”

    厲庭深:“是江家的那位?”

    厲曜反駁的聲音堵在喉間,腦海中一閃而過紀以寧的面容,又被他強制抹去。

    “對。”他咬牙答道。

    厲庭深聽了不可思議道:“你寧願娶一個素未謀面的女人,也不願意和念盈結婚?”

    “是。”厲曜冷聲道:“我永遠不會娶她。”

    說到這個地步厲曜不再顧及厲庭深:“哥,你才應該好好審視一下你對念盈的感情。”

    “畢竟……我不可能替你瞞一輩子。”

    厲庭深僵坐了許久,日頭西斜,落日的餘暉透過窗灑入房間,明亮金黃的光線落在他身前的檀木桌前,但絲毫未落在靜坐的厲庭深身上。

    枯坐良久,他伸出手去,修長瘦削的手指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蒼白,他拉開桌盒,找到藏匿於最下方的木製相框。

    明淨的玻璃裏面,赫然是一張他看過無數遍的照片,照片中央是一位抿脣微笑的女孩,看上去約莫十五六歲,清秀的眉眼間滿是少女的純稚天真,她穿着長裙,坐在木製的鞦韆上望着鏡頭露出恬美的笑容。

    厲庭深近乎癡迷地久久凝視着照片,枯瘦的手指無比眷戀的輕撫過照片中靜謐美好的女孩,嘴角也帶上了笑。

    可很快,這幾分微薄的笑意也染上了苦澀,他的動作也隨之頓住。

    這具殘廢的身體,有什麼資格去奢求呢?

    幾瞬過後,他將照片放回原位,閉了閉眼,也將眼底的傷痛不甘都塵封起來。

    房門被叩響。

    “請進。”

    少女走了進來,她步伐輕盈,身姿清瘦,烏黑的長髮垂於身後,五官清純似水,肌容無暇,渾身都縈繞着一種淡雅清麗的氣質。

    仿若夏日裏清麗芬芳的荷。

    “庭深哥哥,”她柳眉稍彎,眸子清亮,俯身將手中的盤碟放在桌上:“花園裏的桂花開了,我就採了幾朵做了糕點。”

    瓷盤中的白色糕點小巧精緻,上面點綴的細小花瓣更顯精美。

    厲庭深拿起一塊糕點,入口香潤芳澤,回味是桂花淡淡的甘甜。

    他擡頭,溫和的笑意在他俊朗卻蒼白的臉上綻開:“不錯,手藝又進步了。”

    許念盈得了誇讚心裏不免泛起歡喜,心底一鬆快就將埋在心裏的問題說了出來。

    “曜哥哥……什麼時候回來啊?”

    她的眼神清亮柔和,帶着小心翼翼的希冀,讓人無法拒絕。

    果然,她一開口還是詢問阿曜……

    厲庭深眼眸顫了瞬,掩去苦色,放下手中的糕點:“他……還沒說確切的時間。”

    他屬實無法將厲曜在電話裏說的那些話告訴念盈。

    許念盈沒得到確切的答案難免有些失落,但還是努力擠出一個輕鬆的笑自語道:“他就是這個樣子啦,一工作起來什麼都忘了。”

    厲庭深沒有接話,室內一下就安靜下來。

    她臉上的笑逐漸苦澀消淡,垂下纖長的眼睫,低聲安慰自己:“等他在國內的事情處理完了他就自然回來了。”

    厲庭深將她的失落與強顏歡笑都看在眼裏,心底抽疼:“念盈……”

    許念盈側過臉,躲開他心疼的視線,語帶哽咽地轉開話題:“庭深哥哥,你的茶涼了,我再去給你沏一壺茶來。”

    瓷質茶壺不輕,加上許念盈還沉浸在情緒中,所以她一個不穩,手上的茶壺便摔在了地上。

    “對不起……”她低頭,看着地上四濺的碎片。

    厲庭深見碎片並未傷到她,心才放下,安撫道:“沒事的,你別動,我讓他們來收拾。”

    許念盈恍若未聞,蹲下去拾起碎瓷片。

    “嘶——”尖銳的瓷片扎破她的指尖,鮮紅的血液瞬時涌出。

    厲庭深眼瞳一縮,撇去她手中的碎片,拉起平靜無謂的許念盈。

    “我沒事……”許念盈欲掙開他的手,卻在對上他凝重又不可抗拒的面色時放棄了。

    厲庭深拿過手帕拭盡她手上的血,仔細查看過才稍微鬆了鬆眉頭:幸好傷口不深,也沒有碎渣殘留。

    打開醫藥箱,藥水碰到傷口時許念盈還是不可自抑地微顫了顫。

    厲庭深察覺到,動作更輕。

    許念盈愣愣地看着厲庭深小心認真的側臉,像是透過他回想起了什麼甜蜜的往事。

    她清淺的眼眸彎了彎,神情柔和:“之前曜哥哥也是這麼細心溫柔。”

    厲庭深爲她包紮的動作滯停了一瞬,許念盈還沉浸在回憶裏,淺笑着繼續道:“我看不見時,時常磕磕碰碰,每次弄傷自己時,曜哥哥就像這樣給我包紮。”

    她用輕緩甜蜜的語調講述着過往,然而這一切落在厲庭深耳中卻無異於一把把淬着芬芳毒藥的匕首刺入他心臟。

    疼痛,不甘又……無可奈何。

    深吸幾口氣,將胸腔那股熟悉的悶痛壓下去,厲庭深又恢復了原先溫和平靜的神色。

    他放開她的手:“好了。”

    “謝謝庭深哥哥。”許念盈感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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