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樓的全景辦公室,厲曜半闔着眸,修長如玉的手指輕叩擊着實木桌面。

    偌大的空間裏靜寂無比。

    不知過了多久,厲曜才睜開眼,俊穠的面容上已經不見了方纔的燥鬱神情。

    他站起身,將先前因爲煩悶而解開的幾顆西裝外扣又重新扣好,又理了理腕間不染纖塵的名錶。

    黑眸中已然恢復了昔日的冷靜淡定,彷彿這段時日的憋悶煩鬱從未出現過。

    厲曜二十歲時,厲家的最高掌權人也就是他的爺爺意外去世,他臨危受命,接任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波濤暗涌的厲氏集團。

    彼時厲老爺子意外離世,集團內部不免有好事者想趁亂斂財弄權,而其他企業集團也無不將其看做一塊肥肉。在這種內憂外患的情況下,即使厲曜是厲老爺子大力誇讚的接班人,可他也太過年輕,因而不少人都抱着看笑話的姿態,豈料,厲曜接管厲氏後,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全面掌握了整個厲氏集團,肅清了內部企圖渾水摸魚的豺狼鼠輩,並在短短几年內就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驚人速度將厲氏壯大輝煌。

    厲曜站在巨大透明的落地窗前,將整座城市的景色都盡入眼底。

    他在商業版圖上馳騁擴張,權勢,金錢纔是真正強者的追求,而女人,至多隻能作爲一種緩解疲憊的消遣,他絕不允許自己自持多年的冷靜自持都毀在這上面。

    窗外不知何時竟起了大風,飛沙走石,天色暗沉如墨,頗有夜來風雨風滿樓的肅殺。

    室內卻絲毫沒有受到外界影響:適宜的溫度,安靜到極點的環境。

    厲曜此時卻覺得無端的窒息煩悶,彷彿有什麼東西也被桎梏於心底。

    他側眸,拿過遙控器一按——透明完整的玻璃牆緩緩下降。

    溼冷的夜風一下子灌入室內,厲曜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反而迎着風緩緩闔上了眼。

    呼呼的風聲作響,他睜開眼,眼底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又恢復了往昔的沉着自持,彷彿這段時間的焦躁煩鬱,從未存在。

    “滴滴——”

    電話機才響過兩聲,李江便接起了。

    那頭是老闆沉冷又不可置疑的吩咐:“告訴江家,這是他們的最後一次機會。”

    李江怔愣幾秒,才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我去安排。”

    “還有,等下幫我打印一份合同,送去江氏集團。”厲曜補充道。

    放下電話,李江臉上還維持着驚訝,要知道他跟在老闆身邊多年,他一向是說一不二,從不反悔的做事風格,今天怎麼……

    片刻後李江搖了搖頭,這段時間老闆做的奇怪事還少嗎?

    他深吸一口氣: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優美絲滑的鋼琴聲流淌在整潔明亮的宴廳中,衣着整潔講究的侍者個個面帶微笑地靜立在各個角落。

    美食、音樂、鮮花,無微不至的服務,這一切在今晚都只爲了兩名客人而設。

    長長的餐桌兩側,坐着一男一女,他們沒有交談,各自沉默地用餐,從小接受的上流禮儀教育使得本就出色的兩人的一舉一動都格外優雅好看。

    厲曜接過一旁的餐巾,輕拭了拭嘴角,擡眼看了對面靜坐端正的女人:“幾日不見,江小姐消瘦不少啊。”

    對面的女人肌容白皙,五官秀麗古典,遠山黛眉,白皙秀頎,儀態端莊,“淑女名媛”這個詞彷彿爲她量身定做。

    江婧涵輕放下餐具,脣畔扯出一抹極淡的笑,開口道:“厲先生想嘲笑我便可直說,不必拐彎抹角。”

    她美如靜畫的臉上是冷淡得近乎一潭死水的神情。

    江婧涵毫無懼意地直視着厲曜,儘管她和這位名義上的未婚夫相處不久,但從之前他對自己的冷淡漠視便知曉他對自己無意,但這並不代表,他就能接受她名義上的未婚妻與別人私奔。

    一絲自嘲劃過她逐漸溼潤的眼底,好笑的是這場私奔卻是以她被自己的愛人送回家而告終。

    她送上門,人家都不要。

    厲曜注視着對面眼圈已然紅透但仍仰着頭的倔強女人,笑了笑:“江小姐誤會了。”

    “我只是以未婚夫的身份關心江小姐而已。”

    他出色深邃的臉上未曾有她所預料的嘲笑與譏諷,江婧涵緊繃的心絃稍鬆緩了些。

    心緒逐漸平復後,她道:“厲先生不妨直言自己的目的。”

    用柔軟的巾帕拭掉眼角的淚後,她又道:“我知道,你對我並無感情,我做下的事卻讓你顏面掃地,你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還答應與我見面。”

    “所以,厲先生,話已至此,我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

    “好,”厲曜露出讚賞的笑:“江小姐既然如此爽快,那我就直言不諱了。”

    “我想和江家聯姻。”

    此話一落,對面的江婧涵就皺起了眉,驚疑地看過來。

    厲曜對上她的視線,解釋道:“商業聯姻,各取所需。”

    江婧涵心中的疑竇這才消解,原來如此。

    幾十年前的江家勢力龐大,產業涉獵大大小小几十種,是不折不扣的s市豪門大家,可從她父親這輩開始,平庸又揮霍無度的江家人已經無法撐起江氏產業,資金虧損嚴重,擔心失去優渥生活的他們就想到出生時便與厲家二少訂下婚約的江婧涵,想借她攀上厲家這顆根深葉茂的繁茂大樹。

    爲了金錢就要她嫁給一個她不愛的男人,她當然不願意,否則也不會做出私奔這事。

    但現在,江婧涵想通了,既然得不到她愛的人,那和誰結婚都無所謂,眼前這個男人是家裏所屬意的,又能爲企業提供資金支持,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想到這裏,江婧涵便仰起美如白玉的面頰,道:“我沒意見。”

    說明了雙方都同意,那就要開始談條件了。

    厲曜也直接了當:“我可以爲江家提供週轉資金,但,”他嘴角噙着笑,黑眸中閃着商人的銳利精明:“我要江家所有產業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百分之二十,江婧涵的瞳仁因爲這個數字有瞬間的緊縮——這個數字可不小,要知道江家最大的股東份額都才百分之四十。

    江婧涵思索過後,便搖了搖頭:“不可能,他們不會同意的。”

    厲曜聽後卻搖頭笑了笑:“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會答應。”

    他將手旁的文件翻開,朝江婧涵這方推了推。

    右下方赫然是她父親與一衆叔伯的簽名。

    他們果然是爲了錢連家業都可以賣了,江婧涵心間蓄滿怒氣,語氣也冰冷起來:“既然他們都同意了你還問我幹什麼?”

    存心逗她玩?

    厲曜收回文件,臉上笑容不變:“既然以後是夫妻,我自然要問問你的意見。”

    江婧涵冷笑道:“大可不必。”

    厲曜瞭然挑眉,不置可否。

    兩人之間的氣氛降至冰點,哪裏像就要結婚的夫妻。

    用少量的付出便收穫不菲,這場交易他穩賺不虧。

    只是……厲曜轉頭看向身旁玻璃倒映出的自己,嘴角帶着他熟悉的商業談判面具——恰到好處的微笑,但他十分明白,自己的心一片空寂,絲毫沒有愉悅之情。

    他轉過臉,薄脣邊的笑逐漸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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