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並未因爲安靜而有所緩和,蘇若若道:“那什麼,我覺得我們現在還是和平相處比較好……”
她們現在,難道不是在和平相處嗎?
陸昔年倒是想提着對方的脖子,問她是誰,爲何要僞裝成自己,潛入留雲山究竟有何目的。
可眼下並不是時機,她也想看看,這人究竟還有怎樣的把戲。
不久,天空傳來御劍之聲,魔雲外有人焦急喊道:“陸師妹,你在裏面嗎?”
蘇若若欣喜若狂,急忙大叫:“我在!師兄我在這裏!”
一束由數道劍氣集合而成的強勁劍光破開魔氣,打開一條狹窄的通路,蘇若若催無涯快走,然後看了看腳下的劍,沒來由的涌上一股危機感。
“你不會把我從劍上掀下去吧?”
陸昔年道:“我沒那麼無聊。”
不消須臾,她們一劍便衝出了魔雲,劍氣打開的缺口迅速攏合,幾隻魔物追了出來,兩三下就被外面的人剿殺乾淨。
陸昔年目光轉動,在救兵裏發現了幾張熟面孔,大多是執陰一脈的弟子,其中領頭的是顧鴻與顧漸二位師兄。
留雲山每一支脈系,除了掌門與長老之外,會選出門下最具能力和資歷的弟子,作爲弟子代表來統籌一些宗門事務。
代表的人選通常是該脈首座長老的親傳弟子,譬如執明與執玉兩脈,弟子代表分別是掌門首徒邵雲祁和執玉長老的親傳弟子聞歡。
只有執陰一脈是個例外,陸昔年入門太晚,年紀又小,在靈源道君收她爲徒之前,門派中的事務都是由年紀最長的顧鴻師兄來打理。
顧鴻是執陰一脈的弟子代表,這一點在陸昔年入門之後也未變過。
此時此刻,顧鴻關切地注視着蘇若若,看她身上有無受傷,體貼之情溢於言表。
陸昔年順着顧鴻的目光,瞟了一眼蘇若若。
這一眼成功地又讓蘇若若頭皮一緊,當着師兄的面,明明沒有危險,可她的後腦卻像頂了把槍,這種感覺真是難受死了!
趕來救援的這些人裏,蘇若若只認識自家師兄,見他就跟見了親人一樣,恨不能立刻衝過去抱住他的大腿,遠離旁邊這個冷颼颼的眼神怪。
在確認蘇若若沒有受傷之後,顧鴻開口了:“師妹,你未經通稟便私自下山,可知其中有多危險!師尊若是得知此事……”
別提那個魔鬼球球了!
蘇若若立刻捂住額頭,痛苦地□□一聲,“唔……師兄,頭好痛……”
果然,這招苦肉計百試百靈立即見效,顧鴻瞬間變了顏色,“你的舊傷又犯了?”
舊傷?陸昔年挑了挑眉。
“療傷要緊,下面有架雲舟,我們先去船上。”他看了眼陸昔年,拱手道:“多謝這位姑娘伸以援手,留雲山必有重謝。”
距離魔雲不遠處,一艘雲舟在空中漂浮,有意等待着什麼人。
陳江遠遠便在船頭招手,他那把重劍在天上十分矚目,劍比人還方便辨認,陸昔年一落地,他激動道:“太好了!妹子,你沒事就好。”
陸昔年側首,餘光裏多出一抹白影,那個莫名消失又莫名出現的白衣少年倚着旗杆,正往這邊看過來。
他沒有帶斗笠,卻戴着一張喜娃娃的面具,脖頸在金紅色面具邊緣下白的耀眼。
陸昔年轉回視線,向陳江道:“我以爲你們該走遠了。”
陳江道:“艄公不在,雲舟只能慢慢往前飄,沒走多遠就遇見了留雲山的幾位道長,有位道長幫我們控制住了雲舟,讓我們在這裏等他們回來。”
船上的其他人挨個向顧鴻等人道謝問好,蘇若若歪在一旁休息,偷偷觀察着船上的人。
這些低階修士見了留雲山門人都很熱情,只除了兩人。
一個就是剛剛對她起了殺心的青衣少女,此時正和顏悅色地跟一個刀疤臉男人說話。
還有一個戴着面具的白衣少年,如處無人之境,對滿船的人視若無睹,漫不經心地曬着太陽。
蘇若若連連擺手,終於在船尾的角落看見了化爲人形後默默躲起來的無涯。
蘇若若朝無涯招手,黑衣少年猶豫了再猶豫,才慢吞吞走進了兩步,走到三丈之外,又不肯動了。
蘇若若無奈:“你這麼怕我做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無涯對她總是一副很畏懼的樣子,明明危難的時候,他們還在一起並肩作戰,相處愉快,怎麼忽然就變了副模樣?
見他實在抗拒,蘇若若只好作罷,“算了算了,你回去呆着吧……本來還想着給你包紮一下傷口呢。”
無涯低着頭,懺愧地轉身跑開。
這廂,陸昔年和陳江說着話,顧鴻走了過來,向陸昔年道:“這位姑娘,請借一步說話。”
來到僻靜處,顧鴻先是謝了她搭救同門師妹之恩,然後笑道:“我這位師妹,在師門是千嬌萬寵長大的,一時胡鬧,就闖下山來。她不久之前才受重傷,舊疾未愈,神智也有所損壞,如果言語間對姑娘有所冒犯的話,非是她有心之過,望姑娘見諒。”
舊疾未愈,神智損壞?
陸昔年心中瞭然,面上卻露出疑惑的神情:“可我看她,並不像傻子啊?”
傻子可不會告狀告得這麼快。
顧鴻有些爲難:“她不是傻,只是……只是性子較之前變了許多,時常語出驚人罷了。”
陸昔年默了默,道:“倘若一個人突然之間性情大變,顧師兄難道不會覺得奇怪麼?”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再說師妹傷勢還未痊癒,待她痊癒之後,說不定便恢復如初了。”
顧鴻回頭看了一眼正和同門玩鬧的蘇若若,道:“無論如何,我不會懷疑自己的師妹。若姑娘與師妹是舊識,我只能替她向姑娘說聲抱歉,以前的事情,她很多都不記得了,以後也未必能記起。”
陸昔年手指在掌心越捏越緊,壓抑已久的心事在此時幾乎決堤,低聲說:“師兄,我……”
“師兄——”
不遠處,顧漸走了過來,身後跟着不情不願的蘇若若,“時候不早了,再不回山,山門那裏就得問話了。”
“差點忘了時辰,我們還有要務在身,得趕路了。”
顧鴻歉然一笑,又道:“姑娘到留雲山後,若有需要的地方,儘管開口。對了,還不知姑娘名姓?”
“名姓便暫不告知了。”陸昔年笑了笑,“再見時,顧師兄自然知道我是誰。”
一排整齊的御劍已經飛出,準備騰空,蘇若若不會御劍,剛想耍個小心眼,讓無涯帶她走,熱心的同門師兄已經來到她身邊,邀請她一起御劍。
蘇若若問顧鴻:“師兄,你和那個姑娘說了什麼,你知道她是誰了嗎?”
顧鴻搖了搖頭,“沒說什麼,只是向她道了個謝。”
“你還關心人家,先關心關心自己吧。”顧漸行在他們旁邊,還不忘抽空插個風涼話,“你私自下山,回去之後有的罰,半個月的面壁思過是少不了的。”
蘇若若:“……謝謝師兄提醒。”
“領罰倒在其次,途中萬一出了差池,你可想過後果?”
顧鴻脾氣好,可也是個較真的主,數落起人來絲毫不差,“就如今日,你以爲單憑無涯,能在魔雲裏堅持到幾時?無涯雖是妖獸,可他修爲也有限,不可能萬無一失。”
想到這裏,他自己都有些心有餘悸,嘆道:“幸好,你及時發出了雲鶴唳。”
蘇若若小聲嘀咕:“雲鶴唳也不是我發的啊。”
“你說什麼?”
顧鴻在無數飛掠的思緒裏突然抓住了什麼,“不是你發的,那又是誰?”
“就……你剛剛說話的那個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