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南在黑暗中瞪大眼，把枕頭挪開，耳朵貼近木板。
“那人和段家有舊麼？”鳳北驕問。
“還未查到。”木欣道。
“跟去的人還聽到什麼了？”
“那人給了駙馬一封信，不知在耳邊說了什麼。”
“信呢？”
“屋內一直有人，難以靠近。”
“你去查清楚那太守是何來頭，信裏又是什麼。”
“是。”
鳳北驕的聲音在夜裏顯得尤爲冰冷，段小南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一直想當然地覺得鳳北驕喜歡別人，不想跟自己親近，自己也敬而遠之即可。
但卻忽略了一個重要問題，自己的表現實在很不正常。作爲丈夫，從沒有主動去討妻子的歡心，也從未對妻子奇怪的過夜方式表示過不解或不滿。
爭權奪勢，手足相殘，自古皇室就是屁事又多又容易嗝屁的家庭，自己儘量避免一切紛爭，這種不作爲反而顯得有貓膩！
段小南越想越心驚，太子不會以爲自己有什麼陰謀吧？而且聽這意思，還一直派人跟着自己？
逃跑計劃還好只是停留在推演階段，沒有付出行動。若是被發現想跑，整個段家……
段小南後頸一涼，想到小妹前不久給自己的家書中說二姐今年中得進士，大姐也升官了。她們雖在官場，卻從未開口讓段小南跟太子要過什麼恩典，就是不想讓他有求於妻子，感情生分。
她們，真正將他視爲家人。
段小南也是如此。
段小南嘗試從太子的角度考慮這件事，新娶的丈夫表現得不想同房，會是因爲什麼呢？
比如另外心有所屬？入宮前有個相好什麼的？
怪不得上次太子讓自己抄寫男德來着！是爲了提醒自己嗎？
又或是，身有隱疾？比如是太醫也束手無策的羊尾？
段小南暗中思忖，如果假裝有心上人，太子這個面子比天大的人肯定怕自己送綠帽子，要天天派人盯着自己。那豈不是每天都活得戰戰兢兢？
看來還是羊尾的好，之前的所有疏離有了充分的理由，太子也不會太防備自己，等以後娶了其他男人，有了孩子，鬆懈下來，就可以順利逃跑了！
一夜未曾睡好，起來時便有些呆滯。段小南遲鈍又緩慢地喫完了送來的早飯，突然起身。
“您要去哪兒？”見他竟是一副要出門的樣子，如芝問。
“去找廚子。”段小南道。
“是有什麼菜不合口味麼？”如芝趕忙看向桌上的早飯。
“沒有。”段小南展顏一笑，“就是做得太好了，想去看看。”
段小南從前喜歡蒐羅美食做法，如芝跑去拿了紙筆，“那帶上這個。”
關門前，段小南悄悄用門夾住了一根頭髮，確認沒有紕漏，將如芝如蘭都帶離了房間。
她們不是想知道那封信寫了什麼，儘管來看！
廚子是知府和船一起連夜找的，據說是從當地的酒樓請來的名廚。
段小南去船尾的廚房時，幾個夥計正坐在小板凳上擇菜，比桌子還高的一口大鍋前站着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一身結結實實的饅頭肉，一看就很有大廚的氣質，正邊往湯里加料邊攪拌。
打頭的一個最好看，大廚想當然以爲他是品級最高的貼身貴僕，擦了擦手問段小南：“您是要喫些什麼？”
段小南搖搖頭，“四處逛逛而已。”
大廚笑了，胖乎乎的臉裏露出兩個渾圓的酒窩，她眼光毒，一看這人就知道是個老餮。哪裏是四處逛逛，怕是嘴饞心癢了。
“我正要做零嘴兒呢，您嚐嚐？”大廚邀請。
“什麼啊？”段小南躍躍欲試。
大廚賣了個關子：“等會兒您就知道了。”
“行！”段小南樂了。
大廚端出一小盆徒弟們醃好的小魚，混了一碗麪糊，起鍋燒熱油，將裹了麪糊的小魚丟進去，炸至金黃撈出，先給段小南遞了一個。
剛出鍋的炸小魚香氣撲鼻，外酥裏嫩，調料放得恰到好處，非但沒掩蓋魚的鮮美，還讓魚的滋味更上了一層樓。
炸物最好喫的時候就是剛從鍋裏撈出來還散着熱氣時，段小南沒忍住閉上眼，盡情感受口腔裏的悅動滋味。
宮裏倒不是做不了這個，一則魚不會是剛撈出來的，二則他作爲駙馬，也不好守在鍋旁邊等着喫。眼下這樣的氛圍，實在是難得。
大廚看段小南眼睛像舒服的貓一樣眯起來，心情大好，笑着道：“您要喜歡，我天天給您炸一些。”
段小南給如芝如蘭分了幾條魚，擺手道：“好喫的東西天天喫就不好吃了。”
“我也是這麼想！”大廚自己也夾了條小魚，細細品過，“再說了，不同時節有不同滋味，比方說春天喫……”
“野菜。”兩人同時開口，說完相視一笑。
段小南本是爲了主動給監視的人挪開地方，好讓他們盡情翻找，沒想到遇上這麼投緣的人，於是和大廚聊了好半天，甚至還露了兩手給她。
正好有現成的油鍋，段小南打了幾個雞蛋，取出蛋清，讓如芝如蘭交替將蛋清打成如雪團的蛋白霜，然後用蛋白霜包裹住小塊豆沙，團好入鍋油炸。
大廚見段小南穿着不俗，還以爲只是個好喫的貴僕，沒想到這人居然還會廚藝，而且技法前所未見，一時又驚訝又讚歎，甚至起了結交之心，於是沒忍住問：“您是？”
“啊……”段小南犯了難，他看出大廚想跟自己多交流廚藝，可一旦說出自己的身份，大廚必定不會以平常心相待了。若是隱瞞身份，卻更是不可能。
“駙馬。”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段小南汗毛倒豎，太子怎麼來了？都說君子遠庖廚，而且這人那麼愛乾淨，怎麼會來這種地方？
整理好表情，段小南緩緩轉過身，行禮道：“殿下，您怎麼來了？”
鳳北驕沒接話，居高臨下掃了給自己行禮的大廚一眼，道：“都起來吧。”
衆人戰戰兢兢站起身，卻都低着頭，不敢看鳳北驕。她們的差事，做得好是應該的，做不好沒準還有性命之虞。太子突然來訪，總不會是專程來夸人的。
段小南心中也很忐忑，鳳北驕似乎來者不善，可別因爲自己害了其他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