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雞鳴犬吠 >第26章 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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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頭村小學的學生穿上了新的秋季校服,週一上學時的景象煥然一新。

    花主任約了任老闆在小學門口的餛飩店喫早飯,這也是村裏唯一一家小喫店。

    “我要兩碗餛飩不要辣油。”花珥自作主張點了餐,因爲除了餛飩這店裏也沒有別的東西。

    此時離上課還有點時間,店裏還是坐滿了喫早飯的學生,任樂舟出門兒買了袋油條回來,他和花珥的座位旁邊都坐上人了。

    “讓一讓,小朋友。”任樂舟舉着大油條越過學生,坐進了裏面。

    估計也是這兩位叔叔相貌出衆,旁邊倆孩子掩耳盜鈴似地擋着臉說笑,有好奇也有羞怯。

    趁着等餛飩的空閒兒,花珥同他們逗起樂來:“你們在家有飯不喫,到外面花錢喫!”

    “你咋不在家喫呢?”其中一個女孩狡黠地反問道,倒是願意跟帥哥多說幾句話。

    花珥答:“我們幾個月纔來喫一次,平時都是在家喫的。”

    另一個女孩兒說:“我們在家喫過了!不過中午老喫學校的沒意思。”

    學校食堂都是從衛生和營養角度出發的,所謂好喫的不健康,健康的不好喫,學生們喫多了感到厭煩,這也是人之常情。

    花珥接過服務員端來的餛飩,跟任樂舟一人一碗,就着油條喫上了,一邊喫一邊還不停嘴。

    他又問小女孩兒:“你們每天中午都喫什麼菜啊?”

    其中一個女孩兒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每天菜單我都能給你背出來。”

    “是嗎?那你背一個。”帥哥來勁了,“背一個,我請你喫油條。”

    女孩兒懶洋洋看一眼任樂舟:“這也不是你買的呀。”

    花珥不服氣地說:“他買的就是我買的,你別管,快點兒背。”

    他這模樣像極了和女生較勁的小學男生,任樂舟低頭暗笑一聲,隨後對女孩兒說:“對,我的就是他的,不過我也想知道你們食堂菜單。”

    倆女孩兒相視一笑,異口同聲:“豆芽韭菜,大白菜肉絲,肉圓,西紅柿蛋湯。”

    花珥聽完這話愣住了,腦海中迅速浮現那日在食堂碰見周鵬的場景。

    一模一樣的菜難不成天天喫?!

    他倆靜待着女孩兒繼續背下去,誰知道小姑娘約好了似的,頭一低,喝上餛飩湯了。

    “沒了?”花珥恨不得把頭伸別人碗裏問,“天天喫這個?”

    “也不是天天,也就每週三四天吧?另外兩天,要麼大白菜換海帶,要麼韭菜換胡蘿蔔。”小女孩兒自嘲地笑笑,“我們小學生真可憐,喫什麼都不能自己做主,還是你們大人好,想喫什麼都行。”

    花珥不再問了,悶着腦袋喫餛飩,挺大的餛飩跟流水兒似地淌進嘴裏,對面的人瞟了一眼,伸手扒拉一下他胳膊:“袖子掉碗裏了,你喫這麼快乾嘛?”

    “嗯。”小花主任淡淡地應了聲,從小喝到大的餛飩沒滋沒味了。

    區政府教育督導辦公室李超先是花珥前輩,倆人在一次培訓中結識,頗爲投契。

    即便是這位小弟現在在農村,他倆也時常線上聯繫,李超先是外地人,家境小康,在省城區級的單位能謀個一官半職,很是小心謹慎。

    但他不事權貴,且爲人沒那麼圓滑,因此一直不上不下,但他對出身草根的花珥卻是很關照。

    任樂舟在奶茶店裏坐立不安,不僅埋怨道:“你說你吧,約人談事兒,不能約個高檔點的地方,這小姑娘們喜歡呆的奶茶店,咱仨老爺們兒像什麼樣子?”

    “別的我也請不起啊,星巴克三十幾一杯咖啡呢,茶室那一杯菊花茶都48。”花珥振振有詞,窮有窮的交際方式,“再說了,這兒我跟李哥以前就常來。”

    李超先自然知道有任樂舟這麼一人,但不知道他可以跟花珥聊到這麼隨意,在雄性的社交圈內,隱祕的佔有慾是客觀存在的,所以對於質素優秀的有錢帥哥,他有點兒敵意。

    “李哥,我上次拜託你的全區中小學食堂明細表,你弄來沒?”花珥着急地問,又瞧瞧四周,彷彿在上演無間道。

    李超先不慌不忙地喝了口飲料,最便宜的那種原味奶茶,而後從公文包裏拿出一疊文件,朝桌上一撂,“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外邊兒人看不到,我們自己弄還不是小菜一碟,大大方方看。”

    花珥花了幾分鐘大致翻了一下,又和任樂舟頭碰頭討論幾句,最後他們發覺本區的學校食堂大部分明面上收費都在規定範圍內,但有部分單位在食藥監督部門是有前科的。

    例如定價過高,食品來源不合規定,採購成本超標,這些數據縱向看沒問題,橫向比較下來,花珥心中隱隱地有絲鈍感。

    越落後的地方,越是有人操縱黑暗,且不易被人察覺。

    虎頭村小學即便是午餐費收那麼高,然而因爲地處偏遠,且學校並不出名,所以沒有人干涉,而家長們多數不在本地,留守兒童的教育費用,並沒有人會去認真核查。

    像這樣的學校,在這些資料裏還有很多。

    李超先靜等着他倆看完,淡淡地問:“你不會想插這手吧?這可不是你我能管得了的。”

    “昂,我不管就是了。”花珥把資料仔細收好,放到自己包裏,這纔開始若無其事地喝奶茶。

    李超先太瞭解花珥了,這貨想幹點兒什麼對着熟人從不藏着掖着,嘴上說着好的是的,心裏說不定已經編好行動計劃書了。

    “呃,我提醒你,這疊資料已經是我最大限度的幫助了,別的事兒我就沒法子了。”他提醒道。

    他們聊天時,任樂舟很少搭話,但是李超先卻覺得花珥本該對着自己的氣場,現在轉向了這位。

    男人跟男人在一起,也未必不會爭奇鬥豔,心裏其實都較着勁兒。

    李超先暗暗審視對面那人,那人率性而瀟灑,舉手投足間都透着不俗的風度。

    今天爲了見花珥,他穿了身挺括的風衣,頭髮被打理得整齊而鋥亮,皮鞋已經盡最大努力不增加褶子了。

    他的理念是甭管工作幹得如何,區政府公務員的體面時時也是要維護的,起碼要讓這個小弟時時覺得自己可以信賴。

    可當他來到奶茶店見到花珥和任樂舟時,他又瞬間覺得自己今天這身裝扮太欠考慮。

    花珥今天就穿了件長袖白t恤,胸口還有個幼稚的刺繡小豬,下身是一條寬鬆款的米黃色工裝褲,鬆垮地垂在鞋面上,得虧他長得可以,否則這身打扮絕對是標準農村失業混子的標配。

    至於任老闆,那就更隨意了,牛仔褲配短袖t,倒是年輕,卻不像花珥口中的那位能排除萬難勇敢下鄉創業的“大老闆”。

    花珥慢慢啜着吸管,終於關心起李哥的個人近況:“對了,我聽說你下個月結婚啊,你咋沒告訴我你有對象呢?”

    李超先有些面色不自然,訕笑着答:“這事兒哪用特地跟你說?你到時候人來了就是。”

    “我當然得來啊,我都可以做你伴郎呢,哎你伴郎找好沒?”

    “你願意做伴郎,那自然是最好的了。”李超先全程盯着花珥,那人還像以前一樣,喝到冰塊兒了,會毫無形象地把冰水吸得“滋滋”響。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正好有一套西裝,買來的時候還挺貴的。”花珥從任樂舟手裏接來一個巨大的雞蛋仔冰淇淋圓筒,揚了揚眉毛說,“謝謝老闆。”

    任樂舟寵溺一笑,伸出手在他腦袋上撓了兩下,這全被李超先全看在了眼裏,他佯裝鎮定地說:“伴郎的西裝我來買。”

    “不用這麼浪費吧,伴郎服只穿一回而已,而且主角又不是我。”

    李超先說:“是我結婚,什麼都得叫我滿意。”

    “哦哦,也對。”花珥想想別人的婚禮,確實是還聽新郎自己的,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禮,真是不用省錢。

    臨走時,李超先坐在自己的車裏,遠遠看着花珥鑽進人家的副駕駛。

    車坐墊上都抓出了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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