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雞鳴犬吠 >第45章 生情
    華都藥廠是本區頭號納稅企業,公司地址在區政府和虎頭村之間的一個巨大的園區內。

    區政府一貫保守難以通融,當初這塊地是省裏出面爲華都周旋來的,區政府在此前一段時間對這塊地一直耿耿於懷,歸根結底還是華都直屬權並不在區裏。

    但是這幾年下來,華都爲本區創造的稅收,還有吸納人才就業上面,都有可觀的提升,區政府的臉變得賊快,立馬將人奉爲上賓。

    前兩年曾有別的區準備好工業用地,誠邀華都搬遷廠區,一向疲靡的區政府居然大刀闊斧地清收鋪面,直接在區中心送了一整棟大樓給華都辦公使用,跪舔之意人盡皆知。

    花珥乘小巴路過時特地多看了兩眼,廠區院子裏整整齊齊停着兩排廠班車,統一的車身顏色,統一的車型,廠班車都有如此氣勢,企業實力也不容小覷。

    這小巴車多是下面人去熱鬧點兒地方買賣東西的,要麼是去採購,要麼是把自家餘的那點兒蔬菜拿到城裏菜場賣,花珥乘這個車純屬圖便宜。

    鄰座有大媽攀談起來,花珥靠着車窗昏昏欲睡卻也聽了一耳朵。

    一個大媽說自己兒子在華都開車,白班車沒有夜班工資高,但夜班司機要求高。

    “這不都開車嗎,白天晚上還區別上了?”有旁人問道。

    大媽故作神祕的攏起手捂在嘴邊說:“哎呦你們不知道,晚班司機籤保密協議呢,肯幹的都得沒成家,因爲不許回家,開車還要穩,要開車穩,那就差不多都是成家的歲數了,誰能一年365天都不回家啊。”

    “錢多就能。”花珥從旁插句嘴。

    “嘿呦,你這小夥子,做人不能沒節操啊,犯法的事兒倒是錢多,你去幹啊?”有個大叔開玩笑地問。

    剛纔那大媽擺擺手:“嗯~,那麼大公司哪能犯法呢,說是高級藥品祕密加工吧。”

    “說的是呢,這麼大廠子總得有那要保密的配方什麼吧,這人家夜班車工資高也就是買個閉嘴。”

    旁人贊同這個說法,大家紛紛點頭,城鄉連接的小巴車程長,車上總免不了萍水相逢的閒扯,以此來打發無聊的坐車時間。

    年底了,別的單位掛職結束的優秀幹部,要回來統一進行述職報告,以及原單位嘉獎,花珥這種後輩自然要去學習聆聽。

    人民大會堂裏的座位表都是按級別排的,花珥的座靠後不少,他找了半天才看見,正要坐下去,赫然發現聶天的姓名牌就在自己的旁邊,他無可奈何“籲”了聲。

    那人來得遲,看起來又胖了,正是應了那網絡紅詞——局裏局氣,然而他倆是平級的,在這大會堂裏,都只算是最底層。

    花珥是正經掛職的,會議裏的重要內容,他聽着受益匪淺,便認真記在了本子上,起身餘光掃了眼聶天。

    那貨果然是扶着扉頁,在本子上畫圈做樣子,反正他不下村,記不記倒是也無所謂。

    “哎,你不記也成,別浪費本子啊。”花珥碰碰他胳膊。

    “哎,村裏辦公用品還是比不上區裏用得舒坦吧。”聶天停止了塗鴉,轉而小聲地嘲諷。

    花珥昂直了頭,沒理他。

    他倆坐後面本來也沒人注意,直到會議結束,聶天還在小聲逼逼,花珥趕緊的收拾東西要逃,他可受不了這人沒命似的炫。

    炫家境,炫交際,炫工資,三大口舌毒瘤都長這一人身上了。

    花主任被他纏得沒法子,正爲難之際,走道上有人喊:“小花。”

    他擡頭一看,喬處長和一個青年正站那兒看着自己,人人都在趕着回家乾飯,他倆被人擠得有點兒晃,喬湛不耐煩地又喊了一聲:“花珥,快點兒喫飯去。”

    “哎,哎!”花珥看了眼聶天,趕緊樂顛兒顛兒地跑出來了,他問喬湛,“喬處找我有事嗎?”

    秦禕雖然面露不悅,卻毫不生份地拽住花珥的袖子催促:“走了,這麼多人,悶死了。”

    “哦,走,走。”

    花珥還沒來得及問,就被他倆推着出去了,剩下聶天一人像個傻逼一樣立在原地。

    喬處借調在他們區,有的是人巴結,可他沒看明白,花珥這麼一個出身平凡,任職平凡的基層,怎麼能讓喬湛大庭廣衆之下親自來請呢。

    他們仨出了大會堂,花珥也沒敢問是什麼事,跟着到了車前,喬湛才靠着車身回過來說:“樂舟讓我今天捎上你去喫火鍋。”

    “啊?我不知道啊。”

    “現在知道了。”秦禕徑直走向副駕駛,坐了進去,然後就低下頭不再說話。

    城南最老的一家海底撈。

    花珥一進門就看見玻璃那邊兒美甲區坐着好幾個任樂心,因爲他們都披着披肩。

    仔細一看,任樂心這神經病還真混在裏頭,瘦長的手指擱墊子上,乖乖坐着讓人給他刷指甲,他一動不動地盯着,彷彿在欣賞一件了不得的東西。

    “看什麼呢?”秦禕也看玻璃,沒看出什麼特別驚豔的人,“這也沒漂亮的啊,這幾個女的還沒你好看呢。”

    花珥笑笑,指指坐裏面那個:“那是任老闆弟弟。”

    “是嗎?”喬湛也湊過來看,端詳了半天,“跟小時候一點兒不一樣了。”

    他是見過幼年任樂心的,也知道任樂舟一直在找弟弟,所以儘管這弟弟就這麼出現了,他也沒感到很驚奇。

    畢竟把弟弟弄回來,他也在當中出了點力。

    花珥問:“哪裏不一樣?”

    “小時候胖嘟嘟的,長得挺可愛,這會兒看……差點兒氣質。”

    秦禕白他一眼:“把你扔那地兒二十幾年,你也差點兒氣質。”

    仨人正說笑,任樂舟出來找弟弟恰好撞上,四個人站那兒看着討債鬼做美甲,直到他心滿意足地從裏面出來,看見他哥和小寶旁邊站了倆陌生人。

    任樂舟指着喬湛說:“這是喬湛哥,他給你把過尿,旁邊那是秦禕,是湛哥朋友,也是我們大家的朋友。”

    任樂心的目光只在他倆臉上各停留了一秒,然後舉着雙手轉向花珥:“哥哥,你也去做一個吧,她們說不要錢。”

    “呃……啊,我就不了吧,”花珥默默地朝後退了兩步。

    雖然說任樂舟和喬湛是堪比親兄弟的交情,這樣的聚餐平時並不少,但今天還是有一定的特殊性的。

    其一是他正式把任樂心帶出門,介紹給朋友認識了,相對來說,這個弟弟的存在已經是一個半透明的祕密了,不久之後這將不會是祕密。

    喬湛從鍋裏撈了一勺肉片倒在秦禕碗裏,然後不經意問:“你這第二件事兒跟小花有關吧?”

    “對。”任樂舟看了一眼正埋頭喫的小寶,然後面不改色地說,“我倆好上了。”

    “噗……咳咳咳……”花珥剛進嘴的菜差點兒沒噴一桌子的。

    那仨人倒是沒太震驚,反而是花珥這個當事人嚇得不輕。

    親嘴是真的,關係好也是真的,但任樂舟沒經商量,輕飄飄從嘴裏說出“好上了”的話,是他完全沒有想到過的。

    這才哪兒到哪兒,就好上了?

    年紀輕輕,血氣方剛,荒山野嶺,日久生情,花珥覺得還沒日呢,就算“好上了”?

    相較之下,喬湛的反應最爲平淡。

    他什麼人啊,這能看不出來?這種私人的聚會,他個小村幹部憑什麼能讓任樂舟囑託特地帶來?

    “你說什麼,你別胡說。”花珥的臉頓時漲得通紅,警告一句,“你別胡說啊!”

    一直沒說話的秦禕冷哼一聲:“得了,沒好上人家能給你捲袖子?他親弟弟這樣兒了,他怎麼沒給人捲袖子?”

    任樂心一臉懵懂:“我哪樣兒了?”

    沒人理他,他也不理人家,海底撈太好吃了,活到二十幾歲還沒喫過這麼高級的火鍋,什麼好上了?好什麼?和誰好?

    和他任樂心統統沒有關係,反正他想和誰好就和誰好,不想和誰好就不和誰好,比如對面那個秦禕,臉上像結了冰似,肯定沒人跟他好。

    小寶讓任樂舟別胡說,人家也確實不說了,可喬湛不放過他啊,他給他倆滿上酸梅汁,然後說:“好上了就好上了唄,也沒必要藏着掖着,哎,小寶?”

    “啊?”花珥猛得被領導喊小名兒還沒反應過來,“怎麼了,喬處?”

    “哎別別別,以後私人場合,跟樂舟一樣叫湛哥就行,我是說,就我們宣傳口子的,裏頭有幾個乾淨的,誰還不是家裏有一個,外面一大堆,你肯定聽過吧?”

    “聽過,不過真真假假的誰知道呢。”

    喬湛望了眼身邊那個,說:“像我們這樣,乾乾淨淨,未婚,單身,沒病,有點兒體面,這都世間難得,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啊!”

    “哦,”花珥鄭重點點頭,心裏還是七上八下有諸多憂慮。

    不過能跟領導同桌喫飯,好處確實多多,任樂舟也不錯,大老闆真是見多識廣。

    喫個飯的功夫,他才知道任樂舟之前居然是原來華都的服務商,現在華都的廠班司機和一部分車,都是他那會兒留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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