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湛是借調，無意於捲入區裏的是非，當下拒絕了，但身邊應邀去的人倒是有幾個，想也不用想就是酒桌上的那一套和下了酒桌的那一套。
他跟前兒有個秦禕，哪兒還能碰這些，確切地說——是不敢。
那冷冰冰的播音臉只動了幾筷子，就拿着袋兒鍋巴慢慢地喫，他在聽到華都時，眉目轉了一下，然後騰了下上身不自在地說：“那裏很髒。”
“髒？”花珥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把自己面前的零食一股腦推到秦禕面前，“怎麼髒？”
沒想到秦禕居然收下了，頗有一種小朋友交換零食的即視感，他撕開一包虎牙脆，朝嘴裏丟了兩粒。
秦禕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冷冰冰，語言工作者往往會因爲過度頻繁的說話，對錶達會產生一種自然的抵抗，但是當他真正描述起一件事來，他的話語是非常流暢且動聽的。
“我們臺裏有個記者以前是社會欄目的，他曾經報道過一件很奇怪的家庭糾紛，父親開着豪車帶小三在街上兜風，被女兒撞見了，女兒和女兒的男朋友當街打了小三，很快原配就到了現場，但是當時在場的五個人，沒有一個同意報警，我同事在現場拍到了這男的和小三的臉，在還沒有剪輯播出時就被領導叫停這期節目，當然我們做新聞的有的是辦法查到當事人身份，查出來這男的是白關區工商局的一個處級幹部，不過我同事當時的做法非常低級但是確實有用，他跟蹤人家到華都賓館，就是你們區的那個。”
喬湛顯然也沒從他口中聽過這些事，加上秦禕難得說這麼多話，便給他倒了杯酸梅汁遞到手上，一時間秦禕有點被人衆星捧月的奪目感。
他只淡淡撇一眼喬湛那隻拿杯子的手，便繼續說了下去。
“他連續在華都賓館外面候了一個星期，發現每天晚上九點多都有一輛大巴車，載着一車女的過來。”
花珥禁不住問：“晚上那麼黑，怎麼確定是女的？”
不出所料地收穫一枚白眼，秦禕眼皮子朝天：“都穿裙子的，裙子全部不過膝，在一個清一色女性團體中，風格這麼統一的着裝，其實是有一定性意味的。”
任樂舟猜測說：“用廠車拉那些女的過來，進行性……交易？”
“應該不是那麼簡單，我還沒說完，”秦禕抿下一口酸梅汁，繼續說道，“那些女的到達之後，陸陸續續會有一些不起眼的小車或者商務車送來一些男的，如果是別的人看見這場景大概只會以爲是普通的住店客人，可我同事是專門跑政府口子的，居然從這些人當中見着不少熟面孔。”
說完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喬湛，對方被盯出一身寒意，“與我無關。”
“都是官員？”花珥小心地問道。
“不止，還有一些社會名流，富豪什麼的。我同事猜測，這是一個高度隱祕的圈子，這些女性只是是引子，作用是把他們這樣層級的人聚合到一起，大家是利益共同體。”
任樂舟脫口而出：“也可能是犯罪共同體。”
“嚯，這幫人在一起犯的可不會是小罪。”喬湛對此不屑一顧。
花珥問：“你同事現在在哪裏？”
秦禕冷笑：“他在那些人裏面居然看見了自己的頂頭上司，就是那個……”
“柳宗敏？”喬湛本身是宣傳部門的，社會頻道頂頭的那位已經在任八年，還沒有換過人，他脫口而出這個名字。
“我同事找了個理由申請調到我們部門了，他後來又去過華都賓館，徹夜盯過，那些女孩統一在12點後離開，目的地是——華都集團園區，他去打聽了，說這些晚上出來的女的，都是醫藥代表，呵……。”
他這聲“呵呵”意味深長，醫藥代表，什麼樣的醫藥代表在晚上上班？客戶還都是那些高層人士？
那看似不起眼的所謂賓館，和那一輛輛普通小車上下來的尊貴客人，他們一定有着共同的祕密纔會走到一起。
花珥突然覺得這人眼熟：“秦禕，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切，”喬湛仰頭嗤笑，“你這本地電視臺新聞是一點兒不看啊？”
任樂舟真是一點不給湛哥面子，張嘴就來：“我們這個歲數的都不看新聞。”
秦禕不以爲意地移開目光，也不見半點兒生氣，他一個交通節目的主持人，還沒記者出鏡多，別人不認識也是情理之中。
秦禕有些意外，這個節目算是他從業以來僅有的一次高光，雖然持續時間並不長且收尾並不體面，但對於他自己來說，意義是非凡的，他沒想到花珥看着挺小的居然看過這個節目。
小寶卻說：“我爺爺可喜歡看了！！！我待會能跟你合影嗎？”
……
火鍋喫完後，他們仨一道出的門，喬湛最後出來，手裏提了一袋兒海底撈零食扔進了自己車裏。
花珥瞧了眼任樂舟，那人無動於衷。
他幽幽地問：“你不說咱倆好上了嗎，別人有的我怎麼沒有？”
任樂舟湊個大臉到他面前，咬着脣笑他：“哎呦，你也要啊？”
“要。”
“任樂心，”他朝後面伸手拍了拍椅背，“去店裏給你的小寶哥哥要點兒零食來。”
那神經病本來已經半躺着玩兒遊戲了，聽了這話一下彈起，二話沒說，火速下車竄進了店裏。
看着人走了之後，任樂舟又湊了過來，“吧唧”，在小寶嘴上親了一下，“現成的弟弟不使喚，傻不傻？”
花珥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吻弄得暈乎乎的，卻隨即反應過來，感覺自己被pua了。
“弟弟拿是弟弟喜歡我，跟你拿不是一回事兒。”
任樂舟被將住了，頓時覺得小寶說得在理，心想着自己也是頭一回正兒八經喜歡一個人，也不知道該怎麼疼他纔好，疼過了那叫演戲，男的遠沒有女的那般細緻矯情，可疼少了那便生份了，怎麼說花小寶也是自己蓋章認了的男朋友，雖說只是那晚淺淺一吻，可對於他們倆來說，已算是開天闢地級別的長進了。
剛纔他覺得喬湛幹那事兒未免有點誇張，畢竟喬琦都看出來了他哥實在是拿捏不住這位秦冰冰，心想着自己談戀愛可不能這麼拉垮。
海底撈的服務生匪夷所思地看着這位熟客一行人，一共回來三個，各個都要那不值錢的小玩意兒，心說是不是自家熱搜買錯了對象？
一個火鍋店，千不該萬不該是零食出圈啊！
回到車上的任樂舟看着抱着兩袋零食的小寶，暗自鬆了一口氣。
“想去哪裏？”他問。
任樂心率先回答：“歡樂谷！”
“不好吧，這都下午了，時間短好多項目玩兒不全，門票那麼貴呢！”
花珥反對，雖然他也很想去，但是這個點買門票進遊樂場顯然性價比不高。
“去你家！”任樂心又說，“哥開車。”
花珥又反對：“老去我家你也不嫌膩啊，再說了來回一百多公里呢。”
仨人討論來討論去，最後決定去看新上映的電影。
市中心的電影院，任樂舟從小看到大，任樂心小時候也看過，年代太久遠了，又處在城市最繁華地道，所以這麼多年一直沒有重新裝修，還保留着民國風貌。
住在城中心的老陵市人，如果要閤家歡樂的話，一多半也是來這個地方，電影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情懷，沒錢的時候和有錢的時候，去的是同一個電影院，身邊陪伴的是同一個人，那纔是人生幸事。
他們仨並排站在票臺選位子，花珥對比了各種套餐，最後選了情侶套餐和一個單身happy套餐，這樣又有爆米花又有飲料，還有熱狗。
任樂舟拿好了票正要離開，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情侶套餐，一份，對對對。”
這個語調上揚的“對對對”，整個陵市恐怕都找不到任國強之外的第二個！
他回頭一看，果然是他那爹跟媽，他倆顯然也看到兒子了，肖素芳走了過來，先朝他身後看了看，沒見着漂亮姑娘，便問：“兒子，你跟誰看電影吶？”
任樂舟回過頭，花珥跟任樂心像倆大樹棍子杵在那兒一動不敢動。
“這是？”肖素芳先靠近花珥，“我見過你，你是村幹部！”
花珥摒着呼吸，擠出一絲笑容，朝這位女士點點頭。
“這位是？”影院的光線沒那麼亮，花珥旁邊這位面生，肖素芳想打量人家，卻被丈夫拉走了，“走，快開演了，甭打擾兒子跟朋友看電影了。”
原來他們看的不是同一場，肖素芳也沒認出自己的小兒子來，看着他們老兩口進了廳，這邊三人才齊齊懈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