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昌平人已經走的沒影了，這導致柳玉心中生出一點失落。
洗過澡的柳葉此時白白淨淨，體體面面，他在小房間裏東碰碰，西摸摸，看什麼都覺得新鮮，又指一指窗外：“姐，外頭還沒黑呢！他們要不出去逛逛？”
柳玉瞥他一眼：“這會兒你倒不怕人了？”
柳葉拽着柳玉的胳膊：“走吧走吧！”
柳玉沒辦法，只好帶他出去逛逛。
照柳葉的想法是要出去見世面的，可這一出去，他反倒被人連連觀望。
原因是柳葉長得太漂亮了，不說是沉魚落雁，那也是傾國傾城了。可一個男孩子長了張這麼漂亮的臉蛋，不見的是件好事，尤其他打扮的還土頭土腦的。
照理說這樣的長相體面的人，也應該摩登時髦，可柳葉活像個進城逃荒的，所以旁人見了都得多看他兩眼。
“姐，他們怎麼都看我？”
被人看多了，柳葉的新鮮勁一下子就沒了，反而縮頭縮腦的查覺出了害怕。
柳玉也看了他一眼，也察覺到了問題所在：“可能是你長的漂亮，穿的土！”
柳葉皺了眉，擺弄擺弄衣角，他小聲說道：“我沒覺得我穿的土啊。”
柳玉總是面無表情的一偏腦袋：“都進城了，咱們乾脆逛百貨商店買衣服去吧！”
於是，兩個人進了百貨大樓。
省城的百貨大樓在柳葉這隻剛進城的土狗的眼裏，可算是頂繁華漂亮的地方了，外面的大樓高又高，裏面的大燈亮又亮。
柳葉覺得他自己的兩隻眼睛都不夠用，一會看櫥窗，一會兒看假人模特，還要用眼睛抓緊了柳玉的背影，防止自己跟丟。
好在每次即將要跟丟的時候，柳玉都會扭頭折回來去尋他。
柳玉來到一處服裝店，並且將柳葉招過來，吩咐售貨員將合適他的成衣拿來。
那售貨員擡頭一看，發現要買衣服的乃是一對年輕姐弟，姐姐還好，人長的體面，穿着打扮不落後也不時髦。
可弟弟就……身上的衣服是鄉下自制的藍布大衫，鞋子是白球鞋，堪稱不土不洋，不倫不類，唯一好點的，就是這位弟弟臉蛋生的漂亮。
“要不您二位還是到隔壁的布料子店看看吧！”
她有點不情願，因爲怕這對姐弟看得起，買不起，連帶自己左右勞累。
柳玉卻是一擡眼皮，淡淡的說道：“讓你拿你就拿，別磨磨唧唧的。我要是給不起錢，我還能來這百貨樓？”
這下，售貨員可再也不敢推脫什麼了。
她趕緊挑了幾件符合柳葉的針織衫子，和運動褲，以及一雙白塑料底的方口鞋。柳葉年紀小，正喜歡穿新衣服，見到這些，當即就把嘴咧了開。
柳玉打了個哈欠，看他喜歡，就直接到櫃檯那付錢去了。
“一共是十三塊七毛，布票十六尺。”
這個價格，幾乎讓柳葉驚心動魄，他們在寶河村十幾尺的布料，都夠人口少點的全家一人添一件衣服了。
柳葉在旁邊，有些哆嗦：“姐，要不咱別買了吧？”
柳玉正低頭數着錢，冷不丁聽柳葉這麼一說，就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爲啥？買都買了！”
“是啊，多好看！”
售貨員也插了句嘴，生怕柳葉不要。
要知道尋常男職工一個月不過三十來塊的工資，眼前這對姐弟，不動聲色就掏出來十多塊，出手可真夠闊綽的，難怪之前能如此放豪言。
柳玉打着哈欠把錢付掉了，柳葉也就沒嚷着要退了。
柳玉又帶着他往百貨大樓逛了一圈，玩的用的買了一堆。等花銷出去幾十塊後，柳葉覺得再這麼逛下去，家底都要給花沒了，於是趕緊拉着柳玉回了旅社。
這一走又走出好好幾條大街，出了百貨大樓還過了一條小街。柳玉總覺得像是落了點什麼，便又問：“弟啊，咱們是不是買缺了點什麼？”
柳葉想了想，對着柳玉小聲說道：“哎……我餓了。”
柳玉恍然大悟：“他們自打下了火車，我還沒喫飯呢！”
於是她調頭一走，不過片刻的工夫，還真是買來了十個油鹽燒餅，很闊綽的花去了她兩塊錢。
到了旅社，柳葉一口氣吃了五個乾燒餅，又喝了半壺熱水，肚裏一有了食，他就來精神了：“姐，咱們算進了城，怎麼着？咱們就在旅社住下了？”
柳玉發現屋內全都收拾得乾乾淨淨，便很滿意：“可不就住下了？”
柳葉捧着一個乾燒餅開始細嚼慢嚥：“我還以爲咱們這一趟來了，就直接住到王大哥家裏去呢。”
柳玉嘴角一撇：“人家樂不樂意讓咱們去還是一回事呢！放心，你姐我有錢，夠你在這住個天荒地老的。”
此話一出，柳葉的心就落到了肚子裏。
這邊，王昌平也到了家。
他的家是一處平整四合院，青磚黑瓦的，看着十分體面漂亮，也是當年女學生留下來的遺物之一。
處燈火通明的屋前，屋門大開，裏面散出騰騰的熱氣，熱氣成分複雜，又有酒氣又有肉氣，正是王四海帶着他的一雙兒女以及那個小保姆，在喫晚飯。
王昌平回來的可真不是時候，起碼把這王家人嚇了一大跳。
尤其是王四海，玻璃酒杯都嚇得，撲通一聲在地上淬了個稀碎。
王昌平呢，看都不看他這個爹一眼，徑直走到沙發前，面無表情的坐下。他人高腿長，應該是隨了外祖那邊的基因。
而這王家人，從上到下，都不甚高大，王昌平一進來就像一顆水嫩的大綠蔥，混進了堆矮個頭的萵筍裏，顯得格格不入。
王家人大眼小眼的都看着他。
“你咋回來了？也不說一聲。”
王四海看了眼兒子，隨即又把目光落在地上的碎玻璃片上，眼神很是心疼，他心疼他的酒，連同酒杯一塊，化爲烏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