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麗端着一盤花生瓜子,唾沫橫飛的給衆人講起了昨天晚上的所見所聞,先是說了說這王家人的出手大方:“人家那個婆婆,張口就說去國營飯店裏訂酒席!要個幾十桌!一進門啊,還給我們老柳家上下都包了紅包!一個少說也有兩三塊錢!出手啊,真叫大方!”

    來客聽的兩條眉毛一塊往上提——國營飯店訂酒席,還幾十桌,得花多少錢呀!那不得把大團結,整張整張的花出去?

    劉麗又講起了這王家人的穿着打扮:“瞧瞧人家那婆婆描眉畫眼,三出頭的年紀跟二十多似的!那穿的戴的,全是好東西!那兩輛大車,也是人家開起過的!”

    來客的嘴張成了雞蛋大小——城裏人不愧是城裏人,描眉畫眼的又會打扮,這又得花多少錢?

    劉麗最後講起了王家人的幹活:“人家那老公公更是了不得,當大軍官的老總,現在退了休一個月也有好幾十塊的工資!比城裏工人掙的還多。”

    來客的臉都被唬白了——在她們眼裏土成裏當工人就已經很了不起了,當兵更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這王家人居然喫軍糧的!

    同時,來客們得出一個結論,老柳家攀上這麼一門親事,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爲什麼這麼說呢,要不是柳玉慧眼識珠,搶先挑了知青裏面穿戴最爲老土,出手最不起眼,但是長得一表人才的王昌平,哪有她今天的風光。

    反觀白雪玲,心機用盡,鬧這鬧那,到頭來,微信裏的知青一人回了城,她還不是落了個竹藍打水一場空!

    劉麗在外面跟說書似的,叭叭的講了一通王家的闊,來客們聽得如癡如醉,等他們回過神來,進了院,雞鴨魚肉已經烹好,七大爹八大碗的盛在桌面上,正式要開席了。

    王家人連同白長山,單獨坐了一桌,衆人只見一個端莊女青年領着兩個孩子,兩個四五十歲城裏人打扮的老頭正在交杯飲酒,有說有笑的,稱得上開懷暢飲。

    而那女青年身邊又了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穿戴和周圍的鄉下人格格不入,看模樣,那也稱得上是如花似玉,但是誰都不認識她,是個生臉。

    而此人正是被方月蓮叫來的方芸!

    方芸嗅着空氣中的油香味兒,又看了看桌面上的飯菜,道:“姑姑,這老柳家人做飯真夠香的。”

    她家本來就只是小鎮上的小戶人家,自然是看老柳家的一切都覺得不錯,是個殷實的小康之家。

    方月蓮眼光高,自然是哪都瞧不上:“快別擺出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虧得你還是我侄女呢。”

    方芸沒再說話了,抄起筷子,自顧自的喫起來。

    方月蓮搖搖頭:“你別光顧着喫。你幫我看着這兩個小的,我出去一趟。”

    隨後便起身出了席,可在院門口,她遇到了阻攔。

    劉麗一見這方月蓮,就使出空着的右手把她拉到身前,衝外面的一圈寶河村村民說道:“來你們看看,這就是柳玉她婆婆!”

    村民們定睛一看,這方月蓮當真如同劉麗所講,年輕不說,細皮嫩肉的,長相更比村裏的婆娘們體面,再看穿着,那也是她們從沒見過的衣服款式和料子。

    有幾個婦人當即伸了手就去摸方月蓮身上穿着的衣裳,並且紛紛說起劉麗所言不虛,這王家人啊,果然是城裏的大戶人家。

    劉麗咧着嘴一笑,倒是很得意:“這從今以後,我們老柳家可是和城裏人沾親帶故了!”

    反觀方月蓮被劉麗拉到人前,當成了猴,又是擺弄衣裳,又是被人盯着臉看,就差沒有摸上一把,掐上一下了。

    自打方月蓮嫁給了王四海的,來往的人都得高看她一眼。被一羣農婦當成猴看,她哪喫過這種虧?

    瞧着眼前一張張發黃的臉孔,她恨不得能手撕了劉麗這個土包子。

    不過有事在身,方月蓮只能硬擠出一個笑容,對劉麗說:“親家,還有點事兒,你們就先聊着吧。”

    然後,方月蓮用盡全力,扯下劉麗拉着她的那隻手,逃也似的離開了老柳家。

    劉麗沒反應過來,只嘖嘖嘴,道:“這城裏人啊,就是臉皮薄!讓人瞧一瞧,她就覺着難受了。算了,不管她,來來來,咱們接着嗑!花生瓜子水果糖管夠!”

    而另一邊,柳玉與王昌平在柳葉的陪同下來到了大隊部。

    他們倆都是頭婚,雖說這大隊部進了無數次,可真的要領紅本的時候,仍免不了一陣緊張。

    兩個人站在門口,互相看了一眼。

    今天的王昌平終於打扮了,穿的是新做的白襯衫,和黑長褲,都用熨斗熨得平平整整的,他長得本就端正,又仔細了穿戴,一張面孔,比平時還好看三分,好看之餘還透着一股精神。

    柳玉今天穿了條洋紅的小裙子,腳上是一雙小皮鞋,裙子掐了腰,顯出她窈窈窕窕身段和雪白的肌膚,臉上也抹了脂粉,臉頰上微微帶着一點紅暈,顯出了一點嬌俏。

    兩個人臉上卻沒帶着笑,反而眉頭微微皺着,誰都沒邁出最後一步。

    雖說已經相處了許多時日,當真要談婚論嫁了,他們的心裏又緊張又害羞,以至於到了大隊部卻邁不出最後一步。

    後面的柳葉看不下去了,催促道:“姐,王大哥,你們幹嘛呢?給大隊長堵門口還是當門神?快進去啊!”

    柳玉瞥了一眼柳葉:“好歹頭一次結婚,讓我緊張緊張嘛!”

    這時,王昌平拿出了大男人做派,牽了柳玉的手:“有我在呢,緊張什麼!咱們今天領了證,以後就是夫妻了。”

    他的話很管用,柳玉像是吃了顆定心丸:“好,那咱們就進去找大隊長吧。”

    在寶河村,大隊部的作用很大,大隊長管的事也多,不單管生產隊的事兒,什麼婚喪嫁娶,上城探親,母雞不下蛋,老母豬下崽子,也通通得由他來按章開證明。

    用他老人家的話來說,他這是又當爹又當媽,全寶河村人都跟他養的似。

    大隊長早就聽說柳玉昨個兒回來,要和王昌平結婚領證了,他此時正在坐在桌子後面,兩手交叉,顯然已經等候了許久。

    見到兩人,他眼睛一亮:“喲,新郎官和新媳婦可算來了!過來過來,我給你們發紅本本!多生孩子多種樹,三年抱倆,六年抱四個,孩子滿地跑……”

    大隊長碎碎念念地,從抽屜裏拿出了公章,王昌平和柳玉,兩個人不約而同地低了頭。

    大隊長他老人家說的太直白了,兩人的臉上都有些發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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