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知踩在自己最喜歡的瓦片上,面上糾結萬分。
他彎下身子,腳輕踩在瓦片上一步一步走到廂房頂上。
揭開瓦片,寧知觀察着屋內的情況。
兩人一間的廂房,第一間的丫鬟們都小心翼翼地將衣服疊好放在包裹的最下面。
第二間的丫鬟們也是如此,唯有雪衣站立的那間廂房裏,有個丫鬟看着手裏的衣裳有些苦惱。
寧知這時也將偷看女子廂房的事忘到一邊,目光緊盯那個丫鬟的動作。
金玲想了一下,拿出一個包袱將衣裳裝在裏面,而後放在了櫃子最上面。
寧知“嘖”一聲,好好的櫃子裏面不放卻放在外面,沾了灰還得洗。
目的達成,他把瓦片恢復原位,迅速回到正房。
衛卿禾還坐着在等,寧知進去道:“王妃,頭戴黃色絲絛的丫鬟將衣裳單獨放在了一邊。”
衛卿禾點點頭,雪衣適時走進來,衛卿禾便讓她將金玲帶過來。
金玲是二等丫鬟,平日裏很少進屋裏伺候。
突然聽見衛卿禾叫她,她心裏有的不是欣喜,而是膽戰。
金玲跟在雪衣後面走進來,她以爲只有衛卿禾一人,怎麼也沒料到謝珩還在。
見此情景,金玲心裏更是不停地打鼓。
“金玲,你跟在我身邊多久了?”衛卿禾淡然地問。
金玲毫不遲疑道:“回王妃的話,已有七年。”
“七年了,”衛卿禾刻意咬重這幾個字,隨即失望地看向金玲,“你自小跟在我身邊,我自以爲對你不差,你爲何要害我?”
金玲聽了一下子跪在地上,磕頭道:“王妃明鑑,奴婢從未想過要害您的!”
衛卿禾哼笑一聲,將一旁的衣裳扔在她面前。
金玲伸手拿起來,定睛一看,這衣裳正是衛卿禾賞給她的那件。
她猛地擡頭,衛卿禾眼裏只剩森冷。
金玲手一鬆,垂下頭。
“奴婢有罪,願意接受處罰。”
等了半天,等來的卻是這麼一句話。
衛卿禾捏緊茶杯,有句話在她嘴邊縈繞多次,她始終問不出口。
一直沒說話的謝珩終於開口:“一個小小的丫鬟哪裏來的銀子買這些藥物?自願認罪?我詔獄可不興這一套。”
寧知上前拉起金玲,衛卿禾將視線看向別處,裝作沒看見這一幕。
金玲這下慌了,在寧知手上拼命掙扎。
她用盡全力從寧知手裏逃脫,撲過去抱住衛卿禾的腿,一邊磕頭一邊哭道:“奴婢不去奴婢不去!奴婢什麼都說,求王妃了!”
衛卿禾靜靜地看着她,抽出自己的腿,面無表情地說:“一次機會。”
金玲鬆口氣,頹靡地跪坐在地上,閉了閉眼,“是長公主吩咐的,讓奴婢日日用麝香浸衣,直到王妃懷有身孕。”
心裏的猜測被擺到明面上,衛卿禾心裏一窒。
她揪住桌布,大口吸着氣。
見此情形,寧知和雪衣將金玲帶了下去。
謝珩掰開她的手,“爲何心裏不快便拿自己撒氣?”
謝珩冷了眼,穆清的用意他如何不明白?
他按捺住心頭的陰霾,對衛卿禾說:“先去休息一下,其他的事情交給我。”
衛卿禾反握住他的手,使勁兒搖頭,“不,這件事我要親自向她求證。”
她神色堅定,謝珩只好妥協。
走出正院,謝珩的臉色沉得如墨。
寧知快步跟上他,就聽謝珩問:“玄武符查的如何了?”
寧知苦着臉,“屬下也不知道爲何,每次要窺見一角了,就又走進迷霧裏。”
謝珩停下來,周身散發着寒意,無形中給了寧知極大的威壓。
寧知正了神色,低着頭等待謝珩發話。
豈料謝珩什麼也沒說,大步走向府外。
寧知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他看着謝珩騎馬遠去的背影,暗自下定決心,他一定要快點查到玄武符的下落。
謝珩一路出了城,到了一處墓陵。
先北定王夫婦合葬在此,謝珩常常獨自一人前來。
他坐在墓碑前,摸着上面鐫刻的文字,眼神悲涼。
小時候,他跟着穆霆在宮裏玩耍,穆清常給他們二人喫食。
偶爾穆清還會教他們功課,因着先北定王和先帝的情分,謝珩叫她一聲清姐。
所以,即便是洞悉了先北定王死亡真相,他也不曾遷怒過穆清。
所以,在衛卿禾跳水之際,他會不顧天寒水凍下去救她。
所以,在崇貞賜婚之際,他會顧及她的感受。
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那個人竟防備他到了如此境地,不惜傷害自己親生女兒。
不知道坐了多久,謝珩再次起身已經是暮色西沉了。
回到府裏,衛卿禾坐在廳裏等着他,桌上的飯菜一筷未動。
他在她對面坐下,默不作聲地拿起筷子。
見他肯喫飯,衛卿禾也舀了碗湯喝。
桌上安靜的只有碗筷碰撞的聲音,雪衣和伺候的小廝大氣都不敢出。
飯菜撤去後,二人走到裏間。
謝珩坐在窗邊的榻上,衛卿禾在他身邊坐下,一把握住他的手,“謝珩,你別難過。”
這還是衛卿禾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謝珩有些意外。
他盯着握住自己手掌的小手,挑眉,“你如何知道我難過?”
衛卿禾將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被自己信任的人傷了心,又怎麼會不難過?”
掌心觸及一片柔軟,謝珩立即撤回手。
衛卿禾瞥見他耳尖微紅,面上帶了些笑意。
她讓嬤嬤提了水進來,準備沐浴。
這回浴室的水聲讓謝珩想起方纔掌心的柔軟,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衛卿禾在浴桶裏坐着,回頭看架子上掛着的兩件寢衣,有些猶豫到底是穿大婚當日那樣的,還是平常的。
直坐到浴桶裏的水變涼,她才下了決心。
這件寢衣是月白色的,比之大婚當日那件更薄。
她一穿上就紅了臉,也不知道謝珩看見會作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