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話一出,符懸書看向烏鴉妖的眼神都像含了冰渣子。

    烏鴉妖要的就是這個結果,放聲笑了出來:“哈哈哈哈!我倒要看看,你能怎麼阻止她?”

    可忽然,烏鴉妖的笑卻一滯。

    也不知是不是它錯覺,竟瞧見符懸書身上原先泛着的冰藍色靈氣中,夾雜了一絲紫。

    這紫色的氣息不能稱之爲靈氣,乃魔息。

    是以世間濁氣修練的魔修,身周所泛的魔息纔是此色。

    可它再眨眼,那股紫氣又被泯沒在冰藍色的靈氣中,好似一切只是烏鴉妖自己眼花。

    再看牡丹,烏鴉妖本以爲這會兒她定是已將自己左手斬下,正迫不及待看去,等見到眼前景象,烏鴉妖笑意完全凝固。

    ……她在幹什麼?

    只見牡丹右手劈向自己左腕,起手很猛——“啪”。

    軟趴趴的聲音。

    ……那力道別說要斬了,連道風都沒帶起來,跟劈着玩兒似的。

    符懸書默默看着她,而烏鴉妖看着他倆,沉默。

    “啪”、“啪”一聲又一聲,手刀敲在腕子上的皮肉聲傳出。

    牡丹敲得認真,而烏鴉妖看得臉部抽搐,怒道:“你在幹什麼?斬斷啊!”

    被攝心神的人聽令是聽令沒錯,但,那也只能做到自己原先就能做到的事。

    牡丹還看了烏鴉妖一眼,將左手擡得更高,劈給它看。

    “啪”、“啪”。

    她面無表情的臉上透着無辜,只差沒寫着“我劈了啊,你沒長眼睛嗎”,讓烏鴉妖看得眉頭直跳。

    烏鴉妖自打學會這招式以來,頭一次後悔下了這麼個指令。

    烏鴉妖學藝不精,此招本就非它擅長範圍,狐族更易習得。

    然,爲了賺進更多的金銀珠寶,就算不擅長,它也要硬學!

    結果,它學是學成了,卻有個致命的限制在。

    這限制烏鴉妖以前沒碰上,它也就任它去,但,碰上牡丹以後它才明白,這問題大了去。

    那問題就是──碰上沒完成的指令,在完成之前,被下禁制者,會一直重複先前指令。

    之前要牡丹攻擊符懸書,花莖雖被擋去,但那也是完成了攻擊的指令──儘管攻擊力度近乎微弱。

    於是,在牡丹用柔柔嫩嫩的手,斬斷自己手腕之前,烏鴉妖的任何指令,她都不會再理。

    這也就是說,它想用牡丹威脅符懸書,這招已行不通。

    意識到這點,剛剛還躺在貴妃榻上,躺得很舒適的烏鴉妖繃緊身子,偷偷直起身來。

    不好,要完!

    它都能想到的事,符懸書怎可能不會想到。

    符懸書釋出自己靈力,靈壓以他爲中心,向四周散開!

    他話聲比任何時候都要低,聽着就像是惡鬼的低喃:“看來,是我太心慈手軟。”

    什麼招式都還未出,一個法器都還未取,單單只是釋出自己大乘修爲的靈力,烏鴉妖就覺得迎面像有一道無形的屏障,把它擠到牆上,像要把它壓成肉餅。

    它嘴脣被壓得嘟起,眼睛也都凸了出來,此刻它看起來不像一隻烏鴉妖,反而像只青蛙妖。

    “唔唔唔……”

    烏鴉妖暗暗心驚,它這會兒才知,符懸書所說沒錯。

    他方纔,是真的已手下留情。

    感覺到自己內臟都要被擠爆,烏鴉妖連忙出聲:“只、只有我才能解開我下的禁制!”

    換句話說,牡丹和其他凡人離了它,一輩子就只能活得像魁儡。

    可這回符懸書不像鬆開琴絃那樣乾脆了。

    他力道壓根沒減低半分,只冰冷地同它說:“那便這麼解。”

    儼然對烏鴉妖所言已無半分信任。

    自己造的孽,含淚也要受着。

    烏鴉妖將即將爆出的眼珠轉向牡丹,艱難唸了聲:“……解!”

    隨它喊聲一落,牡丹後背僵直,正劈自己手腕的手也軟軟落下。

    她眨了眨眼,眼神登時恢復清明,卻記不得剛剛發生的所有事。

    “咦?我怎麼了?

    她迷茫地左看右看,記憶還停留在烏鴉妖問她自己的眼是何種顏色,然後呢?

    自己回答了什麼?

    牡丹不記得答案,更不記得烏鴉妖的眸色,腦子還混亂着,就先覺一股壓迫感迎面而來。

    她正覺疑惑,擡眼望去時,威壓已散。

    就好像那不過是她的錯覺。

    而這時,烏鴉妖已癱軟在牆邊。

    牡丹看着,卻不知爲何它瑟瑟發抖,一旦符懸書動了下,它就抖得更起勁。

    “它又怎麼了?”

    在場一人一妖無人應答。

    符懸書對烏鴉妖說:“現在,該你歸還妖力了。”

    只是很普通的陳述句,但烏鴉妖聽符懸書開口,整個身子猛顫。

    符懸書早已將壓制收回。

    可他每說一個字、每動一下,就會勾起烏鴉妖適才感受。

    那種,彷若全身每一條血管都要爆裂,偏力道又控制得好,停在將爆要爆的邊緣,不繼續施加壓力,卻也不停手,生生停在最痛苦的階段。

    而,始作俑者自始至終面色淡然,若非那花妖解了禁制甦醒過來,只怕那白衣仙長都不會介意要多折磨它幾日。

    短短不過一刻鐘的經歷,已讓烏鴉妖對符懸書留下抹滅不了的陰影。

    “我還、我還……”

    它這回可不敢再玩什麼小把戲,惹得牡丹見它這膽怯樣,還摸不着頭腦,小步小步挪到符懸書身邊,問:“仙長,剛纔到底發生了什麼?”

    雖符懸書還是一如面癱臉,但牡丹從他抿緊的脣判斷,猜測符懸書此刻心情應大爲不悅。

    問着問着,牡丹又忍不住看不遠處腿抖得都直不起身,卻還是咬牙往她的方向爬來,堅持要還她妖力的烏鴉妖,指了指它,再問:“是不是它惹你不高興了?”

    符懸書沒有多爲她前一個問題多作解釋,但對後一個問題,他倒也答得直接。

    他輕輕發出聲:“嗯。”

    單一個字,就讓烏鴉妖原地磕頭,哽咽說:“都是小的不對!”

    烏鴉妖雙手捧着一片碎丹,高舉過頭,看着像要給牡丹奉上貢物的虔誠信徒。

    牡丹:“……”

    怎麼她不過就斷片了一小會兒,就感覺自己錯過一個億?

    但很快,她就無心探究這些。

    烏鴉妖捧在掌中的碎丹也就比指甲蓋長了點,但粗細卻是僅有綠豆的腰身粗,細細一片,像是暗紅的碎瓷片。

    碎丹上纏繞的妖力有二,一股是濃郁的淡粉色,數量遠勝過僅有幾縷的暗紅。

    牡丹認得出來,粉的那股妖力是花妖的,因她修行九百多年,妖力含量本就遠勝蛇妖的暗紅。

    其實這點,牡丹之前就起過疑心。

    花妖在這書中,已算是數一數二的大妖,爲何又會被一隻名不見經傳,甚至道行大不如她的蛇妖偷襲,搶走妖力?

    奈何這部分記憶,花妖僅記得片段。

    牡丹猜想,若尋回花妖所有的妖力,是否她就能想起全部?

    不過看着碎丹,牡丹接過後還是忍不住抱怨了下:“就這麼一小片啊?”

    她腦補了下內丹原有的形狀,扣除這芝麻綠豆的碎塊,剩下的,她得尋到何年何月?

    不,別說何年何月了,她連下一塊碎丹的線索都沒呢,上何處找去?

    牡丹將碎丹置於自己掌中,悲催地一邊想,一邊吸收妖力。

    蛇妖的妖力她嫌棄,不想動,只想拿回原本花妖的份。

    奈何牡丹的妖力被蛇妖奪走太久,兩股妖力雖未完全相融,但,要完全分離,只拿走花妖的,卻也是難事。

    牡丹雖刻意控制,然,還是有幾縷蛇妖的妖力混入。

    她能感覺到一股不屬於自己的力量在體內流竄。

    但,只是少許的不適應而已,身上並無其他大礙。

    牡丹盡力將花妖的妖力收回後,剩下的碎丹便收起,閉目調息,讓身體重新適應花妖失而復的一點點妖力。

    本就是屬於這具身體的東西,牡丹很快就習慣了花妖妖力的存在。

    至於蛇妖那幾縷幾乎微乎其微,不特別去注意的話,那也不會察覺有異。

    牡丹第一個先與符懸書分享自己的喜悅。

    “多謝仙長!如果沒有仙長相助,我這妖力也尋不回來!”

    牡丹邊說邊轉了個圈,嘗試運用回來的妖力做出更多之前她沒法做到的事。

    她每轉一個圈,身上衣裙就換了個顏色,牡丹藉此練習,將每個牡丹花色都換了一輪。

    最基礎的紅、黃、綠、黑、白、紫以及藍色,還有她原先的粉,必須要有!

    牡丹每換一色,她就問符懸書:“仙長,如何?”

    她問的是自己操縱妖力的技術怎麼樣,可符懸書答的卻是:“甚美。”

    牡丹險些左腳絆右腳,又把自己絆倒在地。

    怪她,是她沒問清楚。

    但牡丹心裏很明白,符懸書誇的不是自己,而是這身裙子。

    妖怪化人形後,衣飾總有能瞧出真身端倪的部分。

    恰好,她的裙子就像牡丹花倒置,轉起身來裙子揚起,就像一朵倒着盛放的牡丹。

    只要是花,符懸書怎可能說不好?

    牡丹甚至懷疑,若是牡丹花有土豪金還是死亡芭比粉這兩色,她有十足的把握,符懸書見了也會毫不猶豫對她說:“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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