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與夫君共天下 >第2章 第2章
    商管事身邊跟了四五個人,個個都是高大有力、幹慣粗活的官婢。她一揮手,便有兩人走過去救李善用,王管事手下的宮女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根本不是對手,被粗糙的大手一拉一扯,就不由自主地放開了抓着李善用的手。

    李善用逃過一劫,一路小跑地躲到了商管事身後,後怕地拍着胸脯順氣。

    商管事一把將李善用護到身後,安撫地摸了摸她的發頂,冷聲道:“王管事在織染院的地方,壞我的東西、打我的人,莫非是當我死了不成?”

    王管事仗着自己是一院管事,對李善用作威作福,可這威風也只能在小孩子面前抖一抖,商管事樹大根深,可不是她能隨便拿捏的。

    李善用還記得去年有一次,灑掃院有個小官婢在昭陽宮幹活的時候,衝撞了貴妃娘娘身邊的紅人廖女官。廖女官不由分說就叫來宮正司的人,將那小官婢送回掖庭,當着衆人打了個半死,眼看着那小官婢聲氣越來越弱,猶不肯放過,還要拿灑掃院管事來治個御下不嚴之罪。

    王管事嚇得癱跪在地,對着宮正司的人連聲求饒,又喊着掖庭丞求情。宮正司的人自然不會理她,連掖庭丞也對她冷眼旁觀,一聲不吭。

    正在王管事求告無門、幾近絕望的時候,商管事站了出來,走到宮正司的人跟前低聲說了幾句話,那人居然二話不說就放過了犯事的官婢和王管事,帶着人轉身就走了。王管事死裏逃生,“紆尊降貴”地走到商管事面前道謝,誰知人家壓根不理會,徑直跑過去救治那個官婢了。

    自此之後,王管事不僅不感謝,反而越發深恨商管事,怨怪她沒有第一時間出來救她,害她在衆人面前出乖露醜,又嫉妒她神通廣大,連宮正司的人都肯給面子。

    王管事見商管事來勢洶洶,心中不由咯噔一聲,梗着脖子強詞奪理道:“誰壞你的東西了?你手下的官婢無故頂撞我,我沒問你個管教不嚴,你反倒衝我發難?”

    商管事冷笑一聲,視線一垂:“東西還在你腳下踩着,王管事就翻臉不認了?”

    王管事不由自主往地下一看,才醒悟過來,愕然道:“這帕子是你的?”

    王管事剛纔看見李善用撿帕子,只當帕子是她的,沒多想就故意踩了上去挑釁,諒這小丫頭只能忍氣吞聲。誰料商管事來得這麼快,捏軟柿子不成,反而踢到了鐵板,她臉色難看起來。

    “倒不是我的。”商管事輕輕笑了笑,王管事正待鬆一口氣,就聽到她好整以暇地說道,“這帕子用的繡樣是史貴妃娘娘親自畫的,陳司制特特尋了這點子青蔓羅出來,讓趕緊繡好了呈給娘娘呢。現在被王管事踩壞了,我可擔待不起,就請你隨我去一趟昭陽宮,向貴妃娘娘謝罪吧。”

    王管事聞言大驚失色,連忙低頭將那帕子撿起來細看,才發現被自己踩得又髒又亂的這方帕子,用料上乘、圖案新巧、繡工精緻,的確不是普通官婢能用的。

    史貴妃寵冠六宮,膝下又育有二皇子,也是皇上最寵愛的皇子,連皇后娘娘都得讓她三分。王管事去年撞在昭陽宮廖女官手裏,都差點被要了半條命去,聽見昭陽宮三個字便要聞風喪膽。她的神色一下子慌張起來,連忙狡辯:

    “我好好地走路,是這帕子掉在地上才踩了的,要問罪也是你沒收好帕子,跟我有什麼關係?”

    商管事半點兒不着急:“沒關係,到了昭陽宮你就這麼說,看史娘娘聽誰的。”說完,拉起王管事就要走。

    王管事拼命甩開商管事的手:“我不去……不去昭陽宮!”

    “不去也行。”商管事十分好脾氣似的撂開了手,說,“你拿十兩銀子來,我就去求陳司制再給一塊青蔓羅,重新繡一方帕子獻給史娘娘。”

    “十兩?”王管事叫道,“你明搶啊!十兩銀子都能買兩匹青蔓羅了!”

    “你說的是外頭布莊的價,可這是宮裏,換了你去求,捧着十兩銀子給陳司制,她未必肯給你一寸青蔓羅。”

    商管事說得沒錯,這是宮裏,不能拿外頭的情形比,皇上早膳用一個雞蛋都得花五兩銀子,可在宮外頭,十文錢能買一斤雞蛋。形勢比人強,王管事只能咬牙答應。

    “另外,”商管事拖長了話音,又提了個條件,“你還得再給我這徒弟賠個不是。”

    王管事沒想到商管事會提這樣的要求。讓她一個正經宮女給下賤的官婢道歉,根本就是故意侮辱人!她氣恨罵道:“商若琰,你別欺人太甚!”

    商管事輕輕一笑:“沒辦法呀,我繡這方帕子用了半個月,如今要重新繡,就得連夜趕工,還得讓這小徒弟陪着我熬夜,伺候針線。要是她心氣不順,給我拿錯了綵線,讓我繡錯了圖案,到時候史娘娘怪罪,我還是得把你供出來。”

    王管事的臉色難看極了。

    誰能想到在掖庭的宮道上隨便踩條帕子,居然會是要獻給史娘娘的?這下找茬不成反被抓了把柄,商管事跟陳司制關係好,陳司制又是史貴妃的人,真鬧到昭陽宮去,她一個犯錯被貶到掖庭的宮女,連史娘娘的面都未必見得到,還不是由着他們顛倒黑白。

    王管事越想越是害怕,猶豫了半天,扭扭捏捏地走到李善用跟前,低聲說:“今兒得罪了小李姑娘,都是我的不是,你別往心裏去。”

    李善用從商管事身後探出頭來,白嫩的小臉上還高高地腫着半邊指痕呢,她衝王管事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又縮回了商管事身後。

    商管事笑着拍了拍她的後腦勺,對王管事說:“行了,你回去讓人送十兩銀子過來,這事兒就算完了。”

    王管事咬牙道:“行。”

    處理完了這樁小事,商管事攏着李善用轉身就走。王管事心裏卻是越想越氣,忍不住對商管事的背影大放厥詞:

    “商若琰,別以爲你搭上了陳司制就能一手遮天了。這裏是掖庭,你一個官婢,能做管事已經是林丞開天恩了,少做當計史的美夢了!”

    聽見這種話,商管事不着急也不生氣,悠悠然停住腳步,轉身一笑:“你要是再多說一句,十兩銀子可就不夠了,得二十兩,再多說就四十兩、八十兩……”

    商管事話音沒落,王管事就像被狗追似的一溜煙地逃走了,一個字都沒敢再多說。

    李善用看見王管事走了,便從商管事身後出來,搖着她的胳膊撒嬌:“師父,那帕子真是給史娘娘繡的?”

    商管事被她問得一噎。這孩子,人家八歲的孩子正是傻喫傻玩的年紀,怎麼偏她就心明眼亮、見事極明?這方紅蜓青蓮帕,不過是商管事就着從司制司得的青蔓羅餘料,自己隨手繡着玩兒的,搬出史娘娘的名頭純屬嚇唬王管事,諒她也不敢去昭陽宮問真假。

    可事能做,話卻不能直白地說出來,商管事被李善用問住了,只得無奈地拿手指在她額上一戳:“偏你促狹!”

    李善用明白了:“嘿嘿,謝謝師父替我出氣!”

    商管事笑道:“你不用謝我,倒是得謝謝烏瓜。要不是她去找我,你今天非喫虧不可。”

    烏瓜也算是商管事的半個弟子,一向與李善用關係最好,剛纔喫過了飯出來,沒看見李善用,擔心她遇到麻煩,便四處去尋,恰好隱隱聽得外頭有爭吵的聲音,探頭一看,果見王管事正在欺負李善用,立即回去稟報商管事,所以救兵才能來的這麼及時。

    李善用聽師父這麼說,又笑嘻嘻地跟烏瓜道謝,說:“回頭我借師父的小廚房,做點兒好喫的謝你。”

    “千萬別!”李善用這話哄得了別人,可哄不了烏瓜,烏瓜聞言急忙擺手,“就你那手藝,誰喫誰折壽,你可饒了我吧,我還想多活兩年呢。”

    兩人笑鬧一回,李善用想起王管事臨走前說的話,問道:“師父,咱們要有新計史了麼?”

    計史是掖庭官職,掌管整個掖庭的物料功程,權力極大,官階僅低於掖庭丞,一般由宦官擔任,也有由女官擔任的先例。如果商管事能夠升任計史,就將晉升女官,縱然改不了官婢賤籍,但好歹有個官身,就不至於被人隨便罵“奴婢賤人”了。

    前任計史已經告老離宮半年多了,這段時間物料功程的事,一直是商管事按照掖庭丞的吩咐,會齊了幾位管事一起商量着辦的。這算是傾向性非常明顯的信號了。

    李善用興奮得眼睛亮閃閃,等師父當上了女官,他們織染院的人走出去,腰桿也能挺直三分,受了別人的欺辱,也能有底氣回擊了。

    她這點小心思全寫在了臉上,商管事如何看不出來,笑吟吟拍了拍小孩細軟的額發:“事還沒定呢,不許出去亂說。”

    李善用咧嘴笑了,既是這麼說,便是至少有七八分把握。她自己盤算過,前任計史就是史貴妃那一系的人,再換肯定還得是史貴妃的人。陳司制是史貴妃的人,師父又得陳司制看重,掖庭裏要選計史,再沒有比師父更合適的人選了。王管事覬覦計史之位,自以爲單靠着良家子的出身,就能把師父踩下去,想得實在是太簡單了。

    “一會兒跟我去上藥。”商管事心疼地輕撫李善用腫得老高的小臉,氣得罵道,“這沒人心的東西,竟能對這麼小的孩子下這麼狠的手!以後再遇到這種事,不必怕她,該罵就罵,能跑就跑,師父護得住你們。”

    “是!”李善用和烏瓜齊聲答應,開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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