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與夫君共天下 >第15章 第15章
    這次打算報考毓秀堂的,都是年輕的女孩子們,跟王管事交涉完回到織房,都有些垂頭喪氣——三天要多趕出一天的功程,這簡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看來這毓秀堂是考不成了。

    “大家別灰心,我有辦法。”李善用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

    烏瓜轉頭看向她,愁眉苦臉地說:“功程是定好的,你能有什麼辦法?我可不想熬夜,每天都睡不夠呢。”

    “不用你熬夜,大家聽我指揮,保證一定能完成。”李善用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聽說不用熬夜,大家打起了精神,聽她到底有什麼好主意。

    李善用的主意,是打破原有一人一織機的工作模式,改爲流水作業。

    這個想法不是今天才有的,她早就覺得織房現有的工作模式耗時長、效率低,思考着如何能提高效率,減輕大家的負擔。有了初步的想法以後同商管事討論,商管事很是誇獎了她一番,並提出了不少改進建議,與她一起完善方案。

    只可惜,新模式還沒來得及推行,織染院就變了天。李善用壓下心中的悲痛,開始指揮大家按照新模式開工。

    織房內有早就紡好備用的紗線,但是將紗線安裝到織機上,必須經過捉綜、深扣、填梭等步驟,工序繁瑣,絲毫不能出差錯,非常耗時。在原來的工作模式下,這項工作由每個人自己負責,每次都要花費不少時間。

    爲了提高效率,李善用選出兩個人包攬這項工作,其他人則只需一直織布,中間不必分心,速度自然提高不少。而這兩人因爲只做這幾步,所以很快就熟能生巧、配合默契,使中間停頓的時間大爲減少。還有其他可以整合的部分,也統統由專人負責,其餘大部分人只管織布,中間不需分心停頓,自然產出更快。

    另外,原先的工作安排下,官婢們每天工作時間過長,往往到下午就感到疲憊。李善用把女孩們分成兩班,爲趕進度每班工作兩個時辰,一班工作一班休息,晝夜不停輪換,這樣可以保證所有人都處於相對飽滿的工作狀態,工作效率大幅提升。

    最大的助力是,羅姨和其他不打算報考的夥伴也都加入了進來。他們完成自己的功程後,本可以回房休息,卻不約而同地留了下來,把額外織出的布都算在了打算報考毓秀堂、需要趕工的幾個女孩頭上。

    女孩們都非常感動。

    李善用擔心羅姨經不住超負荷的勞作導致病情反覆,苦勸她保重身體,不必爲了他們過度操勞。羅姨沒有停下織機,只是對她笑了笑,簡單地說:“不能讓你們在外人面前丟了若琰的臉。”

    李善用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如此三天以後,李善用又去了灑掃院,請王管事來查驗他們趕出來的功程。

    一進門,王管事就被織房裏的情景驚呆了。織機之間狹窄的過道已經被堆疊得整整齊齊的布匹佔滿了,每一疊布匹都有半人多高。平時,織房織出來的布是每日統計一次然後收走,這三天爲了不受打擾地趕工,李善用特意要求三天一起統計。這麼多人一共四天的工作量,堆積起來的視覺效果非常驚人。

    “這怎麼可能……”王管事驚訝得說不出別的話來。

    王管事叫了人來一起查驗,結果很快就出來了:所有成品都是上乘的合格品,手感均勻光滑,細看毫無瑕疵,絕對沒有因爲趕工就粗製濫造,挑不出半點毛病,總尺寸也是合規的,完全符合她提出的功程要求。

    “這怎麼可能……”王管事口中反覆唸叨着,仍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這樣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真的被這些官婢輕鬆完成了?這怎麼可能呢!

    “王管事如果滿意了,我們就去取對牌吧?”織染院衆人簇擁着李善用走過來,興高采烈地說。

    “咯咯……好!”

    “咦,什麼東西在響?”

    “噓——是王管事氣得在咬牙啦,哈哈哈!”

    一入宮就在掖庭做官婢的女孩們,這還是第一次走出逼仄擁擠的掖庭,步入真正的宮廷。他們親身行走於高聳的宮牆、光潔的甬路、巍峨的宮殿之間,只恨眼睛不夠用,不停小聲議論,發出嘖嘖讚歎之聲。

    宮道上有不少宮女內侍往來穿梭,有手裏捧着各色物事送東西的,也有空着手不知往何處辦事的,人人面色紅潤、肌膚充盈,襯得李善用幾人越發顯得面黃肌瘦。

    忽然,前後的人都站住了,垂手挨着牆根恭敬立定,幾人不知發生何事,連忙依樣畫葫蘆低頭站好。不一會兒,從前邊施施然走來一個女子,眉目清秀、氣質端靜,經過他們的時候微一頷首,足下更不稍停,徑自去了。待她走遠,其他人才繼續走動,一切恢復如常。這樣的事,李善用他們一路上遇到了兩回。

    “那是什麼人?好氣派呀!”烏瓜好奇地問。

    “那就是女官,內命婦的一種,位在後妃之下,宮女之上。”李善用說,“你若能考入毓秀堂,以後也能像他們一樣。”

    “哇!真的?!”女孩們小聲驚呼。

    “是啊。”李善用面上微笑着點頭,心中卻忽而憶起羅姨的話——“萬一落榜就是由雲而泥的落差,那種滋味極是難捱的”。她忍不住撫了撫自己的手臂,此一去,萬一敗北而歸,只能再回那作踐人的地方,那樣的光景她已經不敢想象了。

    毓秀堂前庭寬闊,左右各植着兩株足有兩三人合抱的大樹,仰頭看不到樹頂,樹冠相接,綠陰如蓋,樹齡至少有幾百年。

    庭院中間的正堂面闊七間,規制僅次於前朝乾元殿、皇帝寢宮明光宮、皇后寢宮清元宮,是後宮中規制最高的建築之一。相比之下,掖庭中規制最高的建築,也僅僅面闊三間而已。

    織染院衆人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身處其間只覺自慚形穢,找不到任何詞彙來表達心中無限的讚美豔羨。

    “哇!”

    “哇!”

    “哇!”

    “這裏真是太大了!”烏瓜驚歎,“比我阿爸的議事廳大一百倍!”說完又覺得似乎有點誇張,改口說,“呃,二十倍!”

    “一個女官學堂,規制竟然比親王府邸還要高!”李善用心中驚訝,不由低聲喃喃,“毓秀堂果真底蘊深厚、不同凡響。”

    此時,庭院中已經有不少人在等候了,李善用四處打量,發現考生中年長者鬢邊已見銀絲,年幼者便如李善用這般尚在髫齡;從服色上看,有不同等級的宮女,甚至還有低階女官。

    無論地位高低、年齡長幼,在場考生基本上人人體態康健、精神飽滿,神色間雖不免緊張,但都自然流露出自信、積極的氣質,李善用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這麼多身心狀態上佳的人了——這裏與掖庭果然是不同的兩個世界。

    突然,李善用背後一凜,覺出似乎有人正在暗中窺視。她保持面色如常,不動聲色地往周圍掃視,並沒有發現可疑之人。最終,她的目光投向了庭院中唯一的建築物——毓秀堂正堂。

    毓秀堂正堂門窗緊閉,從外面看不到室內的任何情況,如果有人站在裏面往外看,庭院中的人是很難發覺的。

    考生們毫無所覺,依舊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說話,其中有一處聚集的人最多,李善用走過去,發現被人們圍在中間的,是一位女官服色的小姑娘。

    李善用恰好聽到有人小聲向同伴介紹她的身份:這姑娘名叫廖繆繆,今年纔剛十四歲,是昭陽宮女官廖青青的妹妹。廖青青極得貴妃娘娘的重用,可惜因爲沒入過毓秀堂,不能得一掌印之位,常常引以爲憾,聽說毓秀堂即將開考,特意安排小妹進宮,爲的就是考進毓秀堂鍍金,盼着日後能進六局一司,做掌印的大女官。

    “怎麼又是貴妃娘娘的人?”烏瓜目光不善。商管事就是史貴妃下令處死的,此時又遇到昭陽宮的人,簡直是怨家路窄。

    烏瓜的聲音並不大,那人羣中間人人趨奉的小姑娘卻立刻回頭看了一眼,蹙眉不語。旁邊一個緊挨着她、滿面諂笑的宮女也跟着扭頭看了一眼,見李善用等人頭裹青巾、身穿青色麻衣,立時面露厭惡之色,揚聲道:“這是什麼地方,怎麼連掖庭的官婢都混進來了?”

    “皇后娘娘的懿旨上說了,不分年齡、身份、學識,皆可報考,我們怎麼就不能來了?”

    “皇后娘娘?”烏瓜搬出皇后來唬人,那宮女卻只覺得好笑。皇后多年來託病不出,史貴妃宮權獨攬,如今誰還把皇后放在眼裏?

    廖繆繆突然擡手止住了那宮女後面的話:“何必多言,不要自降身份。”

    那宮女立即換了表情,滿臉堆笑道:“廖女官說得極是,與官婢對嘴對舌,倒沒的沾一身晦氣。”說完,還“呸呸”了兩下。

    “你!”烏瓜大爲光火,捏着拳頭就要上前揍人,李善用連忙拉住她,帶着織染院衆人走開了。

    烏瓜懊惱地問:“幹嘛攔着我?”

    李善用目光嚴肅,壓低聲音對烏瓜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考試已經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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