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昭昭臉紅了紅,將紙條隨手揉了揣進袖中,“這是些什麼,她定然是瞎解的”

    不想身側謝覽洲也淡淡道,“這些玄而玄之的東西,瞧瞧也就罷了,不必放在心上。”

    蘇昭昭聞言有些失落,但還強笑着道,“大抵是因爲我們剛纔說了的話叫她誤解,因此解出來的籤也順應到那個意思去了。”

    她低頭,京都中通明的光落在側臉,身後是靜靜徜徉的護城河,一隻花燈在河面上緩慢地飄遠。

    謝覽洲嘆了一口氣,伸出另一隻手牽起她的,“開始放花燈了,我們走吧。”

    突然之間,手被一隻骨節修長的大手包裹,蘇昭昭擡頭,只倉皇瞧了一眼少年人的側臉,就將自己往他身側捱了挨,“好。”

    在賣花燈的小販那兒買了花燈,按照習俗,要將自己的願望寫在燈上,蘇昭昭寫完了自己的,又偷眼去瞄謝覽洲,見他還提着筆,似乎不知寫些什麼好的模樣。

    “哥哥沒有什麼心願嗎?”蘇昭昭偏過頭去問。

    謝覽洲仍舊垂眸瞧着那盞燈,低聲道,“只是覺得,從前許願父母安康,百歲無憂,如今願望卻一個都沒有實現。”

    大抵也只是求個心中的安慰,實則生死自有定數,哪裏是幾盞許願的花燈就能夠左右的了的呢。

    “花燈靈驗與否,看的不過還是事在人爲吧。”身邊的小姑娘突然道,“此時許下一個心願,日後再努力向那個心願進發,就總有靈驗的一天。至於生死生死難料,我旁的不知,只是瞧謝哥哥的模樣,便也覺得謝伯父與謝伯母是很好的人,這樣好的人,應也是期望謝哥哥此生幸福。”

    “所以哥哥,若沒有什麼好許的,便許自己的前程似錦吧。”

    此生幸福,前程似錦麼

    謝覽洲怔了怔,面前小姑娘的笑容燦爛,他心中卻發苦。還要如何的前程似錦,這前程早已被砸爛,若你曉得我的前程該用什麼縫補,還會笑的這樣開心麼?

    “也好。”

    謝覽洲的筆終究落了下去,只是四個字——“沉冤得雪。”

    他鬆手,花燈便隨着波流一路打着旋兒飄走,輕地沉不起一絲重量,在這冷風吹拂的江畔,只有謝覽洲知道,這四個字是壓在他心上長久的不甘。

    身邊的小姑娘慢他許多,蹲着身子有些遮遮掩掩,謝覽洲無意望去,卻見她將剛纔那紙條塞進花燈中,隨後手一鬆,花燈飄遠,她寫的狗爬字在燈火中變得清晰——

    “祝哥哥歲歲平安。”

    目光猝然落在眼前的小姑娘身上,她的目光依戀追隨那盞燈,似乎想送它一程,送的再遠,更遠,遠到能夠讓那天邊的漫天神佛聽見她的願望。

    要他平安。

    ——

    蘇昭昭憑藉一身坑蒙拐騙的本事。終於一路兜兜轉轉把謝覽洲帶到了目的地。

    說實話,她一個黃花大閨女站在這兒,莫名還有些羞恥,但耳邊又浮現禾綠的吶喊,於是她閉了閉眼,鎮定心神,接着睜開眼睛擡頭看謝覽洲,“哥哥,我準備了一支舞,想跳給你看看。”

    謝覽洲仰頭望着流花樓的牌匾,詭異地沉默了兩秒鐘,奇怪的是,他似乎並沒有表現出對這塊地方的陌生,頂多只有一兩分訝異。

    “你在這兒跳麼?”

    蘇昭昭咬了咬牙,心中又將禾綠罵了個狗血淋頭,就知道她辦事不靠譜,看吧,果然,不只是她覺得這個地方不正經,是所有人都那麼覺得!

    “禾綠挑的。”於是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禾綠給供了出來。

    禾綠已經做了一路的隱形人,跟在他們身後三米遠默默偷窺了許久他們的進度,如今一看到了目的地,連忙竄出來安排侍衛在流花樓外面排排站,最後又小跑到蘇昭昭面前,不好意思地對謝覽洲道,“公子,您將就將就吧,奴婢實在是找不到地方給小姐施展才藝了。”

    謝覽洲頓了頓,又看了一眼羞愧地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的小姑娘,“這也沒什麼,昭昭這份心,我心領了。”

    禾綠本來還想要悄悄叮囑謝公子,就算小姐跳的不好也不要講得直白,如今聽他這樣的話,心中也安心些,於是趕忙領着二人到了大堂中央。只見流花樓中確實一片空蕩,只留下演奏樂曲的幾個人,樓中燈火通明,照下一片暖色,映在金色的牆壁上,更顯得奢靡。

    四處都是鬧的,本來這流花樓今日應更是人流如織,被蘇昭昭中途攔截,於是變得鬧中取靜。禾綠在引進他們後就自覺退了出去,蘇昭昭站上流花樓的臺子,身後的帷幕拉開,綿密的雪落得有些大了,可在她身後,也織成一幅如夢般的畫景,如此,襯得她終於有些大人模樣。

    更何況,她將外面披着的衣服褪了下來,只剩下嫩生生的粉色衣裙,貼着身子,瞧見些她青澀的身體也不知在何時開始出落地凹凸有致,曼妙地,幾絲風韻暗藏。

    可惜蘇昭昭實在沒有一些應景的天賦,她渾然不覺自己已然入了畫,已成爲畫中最美最亮眼的一筆濃墨,反而磕磕巴巴地道,“奏,奏樂。”

    她說完,也知道不好意思地瞧一眼謝覽洲。好歹練了那麼久,她是真心誠意想好好跳,奈何天氣實在凍得慌,凍得她牙齒直打顫,說話都有些結巴。

    謝覽洲的眉頭蹙起,出言道,“若是冷了便將衣服披上,不必因爲好看而做到這種地步。”

    蘇昭昭硬氣地擺了擺手,“也不過一時半會兒的功夫,今日我定然是要將這舞好好跳給哥哥瞧的。”

    樂聲一起,她順着練習時候的模樣跳着,每一個節拍,每一個腳步,落下的都彷彿是她心臟的鼓點。因爲這一曲後,她便要知道,他究竟對她是否有意?此曲名叫《瓊樓》,聽禾綠說,這便是願意將一生交付的意思,選了這支舞蹈,不知他是否懂她的意思

    蘇昭昭正那麼糊里糊塗地跳着,不知不覺就跳完了整首。她低着頭鼓起勇氣走下舞臺,手中已經緊緊攥着那個本來早該送給他的香囊,卻聽見不遠處傳來幾聲鼓掌。

    隨即,一道柔柔的聲音響起,“姑娘跳的可是《瓊樓》麼?”

    蘇昭昭一愣,擡頭望去,只見那流花樓的門口倚了一道倩影,膚白勝雪,與她相望一眼,似乎就能被她勾去了魂。

    她看起來年紀比蘇昭昭大了幾歲,有一種經歷過世事的溫柔與脆弱,很輕易就能勾起男人的保護欲。

    似乎不需要蘇昭昭的回答,她已經婷婷嫋嫋地走到了他們的面前,笑眼彎彎,“若是姑娘不介意,我跳一遍給姑娘瞧瞧,好麼?”

    蘇昭昭纔回過神來,忙亂地擡頭瞧了一眼謝覽洲,卻見他不同以往地並沒有挪開眼,反而目光在她身上逗留了許久,心中更加酸澀。分明自己已經包了場,禾綠也不知道是怎樣看的門,怎麼就稀裏糊塗地讓她進來,現在叫她如何是好

    她正這般想着,那女子似乎看出來她的想法,笑着解釋,“姑娘不要多想。小女子名叫任遙,因着今日花燈節,無事四處逛逛,逛着逛着又逛回了這兒。本就有些好奇媽媽今日爲何不讓我們見客,於是便往裏頭瞧了瞧,原道姑娘在跳舞。不巧,這支舞正是小女子所編,有些細節姑娘跳的不大對,還望姑娘不要怪罪我唐突。”

    這怎麼能不怪罪她唐突,糾錯都糾到心上人面前了!

    她道,“這怕是有些不妥,今日我既已包了樓,便是無法會見外人”

    蘇昭昭話剛說到一半,手臂突然被謝覽洲按住,蘇昭昭愣了愣,擡頭望向謝覽洲,只見他溫和笑道,“姑娘若要跳,便跳吧。”

    蘇昭昭一下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謝覽洲。他分明是不近女色,怎麼就瞧見她

    謝覽洲感知到蘇昭昭的視線,卻沒有回看向她,只是安撫地拍了拍,很快又將手收了回去,似乎是不願與她在外人面前多親暱。任遙露出一抹早已經預料到的笑容,向二人福了個禮,“多謝公子。”

    她從謝覽洲身邊經過,蘇昭昭瞧着她的一舉一動,竟發現她將自己手中的帕子塞進了謝覽洲手裏,而謝覽洲沒有推拒的意思,反而將帕子攥地更緊。

    蘇昭昭覺得自己手中的東西讓她變得有些難堪,自卑涌上了心頭,分明繡的那樣醜,哪裏比得上人家。

    她別了別眼睛,耳朵卻還是能聽見那邊的動靜。那奏樂的人都起立,輕聲叫了句“任遙姑娘”,似乎都和她熟稔的樣子。他們纔是配合過千百遍的團體,見了熟悉的人,自然奏地更安心。

    蘇昭昭只忍不住瞧了一眼,就見她舞姿寸寸生蓮,而身側的謝覽洲,看的目不轉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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