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冷輝驚夢知是刀 >第二章 雨夜驚天
    淅瀝瀝的夜雨零零碎碎地在屋蓬上打落。

    李拓沉默地在躺椅裏靜坐,無甚光采的眼眸幽幽看着雨點在窗葉上敲過,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因爲他似乎從來不說。

    小秋悄咪咪地扭過頭,打量李拓,見他全然不曾注意自己,立刻擡起小手,迅速將領頭人的袖子一揪,在對方耳畔壓低了聲音道:“老徐,你能不能給咱講講白謐湖裏到底有什麼傳說?”

    刻下已是四月中,距離一行人的到來已過去了三個月多,伊始小秋還有些忌憚這個領頭人,畢竟其長着一隻牛鼻子、面色還臭,可隨着相處熟絡後,膽子難免也肥漲了許多。

    喝了酒的領頭人滿臉通紅,乜斜着眼睛,說道:“你個娃兒怎麼當的本地人,居然分毫不知悉自家的傳說……咯……”

    小秋在鼻子前揚了揚手,忍耐着對方酒嗝的惡臭,道:“爹孃總說再長大些纔講與咱聽,”他迅速向李拓瞥了一眼,趁着對方不曾理會,央求道:“可咱委實已等得急迫。”

    領頭人尋思道:“你爹孃做的還真不算錯,畢竟是些男男女女、情情愛愛的事情,的確還是長大些後再打聽吧。”

    小秋立時惱火,一把掐住領頭人的大腿,道:“嘿,你這個臭牛鼻子,到底說不說!”

    領頭人可不慣着,拎緊小秋的耳朵,道:“喲,你丫的小兔崽子,老子面前還敢耍威風?”

    一夥人無不是喝醉了酒,瞧着一大一小掐架,皆是眉開眼笑,忙不迭地起鬨、指教。

    有人說:“老徐啊,撓他的腋下。”有人道:“小秋啊,揪他的頭髮。”

    直到李拓挪過來那張平淡的臉,他們才僞裝暈眩,隨後用最舒服的姿態在桌子上趴倒。

    李拓倒也沒打算勸架,不鹹不淡地道:“下手的輕重自己拿捏好,掐壞了,明天馬大嫂找上門,莫要指望我會替你求饒。”

    說罷,他又兀自去看飄飄灑灑、逐漸有變大趨勢的雨花。

    可這句話卻是鑽進領頭人的心窩了,想起小秋豪爽的父親在那婦人面前連個屁也不敢放,實在是深刻感受到自己單槍匹馬應對不了,只得不情願地把手鬆掉。

    佔了上風的小秋搖頭晃腦地笑,旋即道:“還不快說。”

    領頭人剝了花生,然後一腳踹在桌上,立刻攪得一衆裝睡之人驚坐起來,一唱一和地道:“白謐湖底有塊寶,青纏雙月鸞鳳鳥。”

    小秋驚異道:“鳥?”

    有人在他眼前揮了揮手,道:“是玉,不是鳥。上好的岫巖玉雕出的鸞鳳鳥。”

    小秋仔細想了想,疑惑道:“鸞鳳鳥是什麼鳥?”

    又有人在他眼前擺了擺手,道:“是愛情,不是鳥。那是象徵着愛情的一對鳥。”

    小秋扁着嘴,道:“分明還是鳥。”

    領頭人在他腦門上輕扇一記巴掌,道:“丫的小兔崽子無甚頭腦,是一塊雕着鸞鳳、象徵着愛情的玉佩。”

    小秋捂着腦袋,瞪他一眼,也不發作,繼續問道:“然後呢?”

    領頭人將一雙拳頭在胸前攥緊,可歌可泣道:“流水桃花的愛情原來是騙局,癡心絕對的男人選擇了殉情,親手打造卻送不出去的玉佩只好隨之沉進湖底。”

    窗邊恍如未聞的李拓,小指指節實在不爲人知地顫動了幾許。

    小秋摸着下巴,恍然大悟道:“哦,所以李大哥打撈的是玉佩。”

    領頭人又剝了一顆花生塞進嘴裏,偏頭看着李拓,喃喃道:“誰知道呢?或許他打撈的是愛情……”

    傾盆的雨水驀地砸在屋頂,驚得小秋冷不丁抖起個激靈。

    可此時的小秋還是雖驚不懼,真正嚇得他摔落下木椅的是一聲“嘶嗚”的嘯啼。

    領頭人眉宇挑緊,如此淒厲的鳴叫,他還是第一次聞聽;而其他漢子縱使尚未酒醒,心尖也發毛驚悚,不明所以地窺望着彼此的眼睛!

    “啪”的一聲,竟是屋門倏爾被甩開。

    甩門的不是風雨,而是李拓。李拓面色陰沉,迎着風雨也要奪門衝出去。

    狂狷的雨點毫不留情地抽打着他的身體,片霎間就讓他溼浸,可他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和沉重,義無反顧地向二里外的白謐湖窄道拔足邁進。驟雨往往依伴着急風,對於他而言,有風好像已足夠。他一邊褪去被雨水打溼的沉重衣衫,一邊加重了腳力猛烈蹬地,須臾之後,身影騰躍在半空,並未立即下落,而是渾身放輕舒松,繼而人似無身、身似無骨,輕盈得好似天邊一片落葉飄飄拂拂,竟無聲無息地將自己往風絮中鑲入。風的軌跡他雖無從改變,卻藉着急風的推送在幾個起落後已然落入了湖水滾滾的地界。

    “嘶嗚”的響聲再起,非但震耳欲聾,簡直還教人心膽徹裂!

    李拓奔跑在湖心窄道上面,升漲的水流已經漫過了他的足尖,且在一點點的愈演愈烈。如果不想被淹滅,他實在應該停止向前,然而腳步不曾有片刻的遲疑、妥協,直到抵達扎滿了標示的岸灘邊。

    三個月裏,幾近二十人的並肩不懈,終於把青纏雙月鸞鳳飾的下落縮小到了最後四個範圍圈,他絕不容許再一次因爲湖潮的翻覆而導致玉塊逃離指縫間。

    而今,他唯有鋌而走險!

    李拓胡亂地甩開皮靴,深深吮吸了一口空氣,將那具絕不算魁梧的身軀栽進了洶涌的波濤裏面。

    夜底的湖水是漆暗的深藍色,他只能勉強捕捉到一絲光線。

    然後,他便看見了湖裏的魚羣奔涌得狂野,像是在逃難一樣拼命地遊向湖外的世界,與他相互錯身而過間,鋒利的魚鰭、魚鱗割開他的皮肉,劃傷他的臉。

    於是藍色的湖水中悄悄揚開了殷紅的血。

    領頭人將小秋背在左肩,撒開了手腳狂奔在雨夜,雙腳凌厲敏捷,彷彿分毫沒有因爲雨水打溼的關係而有所凝滯,眨眼就把一同跑出來的漢子們甩開了老遠。

    他一邊劇烈呼吸,一邊擠出話來:“到底……是什麼……怪物活在……湖裏……面?”

    小秋抱緊了他的脖子,道:“魑魚,有魑魚睡在裏面。”

    領頭人疑惑不解:“根據古……書上記……記載……魑魚擅寐,一睡便是……是百年,我們就這麼點兒……背?”

    小秋搖搖頭,道:“兩年前李大哥曾和人打過一架,它便是那個時候被吵醒的。”

    領頭人憤懣涌上眉間,獰着嘴,喊了一聲:“他孃的‘天雷九動’!”

    他氣喘吁吁地跑到湖邊,無星無月,令二人難以分辨究竟哪裏是窄道、何處是水面。

    下個剎那,湖水霍地甩蕩劇烈,緊隨着一聲“嘶嗚”再次震懾人間,浪花如箭爆射而出,竟將十幾棵楊柳也洞穿崩裂;領頭人勉力地將小秋護在懷抱間,低頭看着連綿的浪涌愈聚愈濃,直等“砰”的一聲炸破,滔天的巨浪由三四層樓的高處砸灌地面,白謐湖中更是碎開了一圈幾近七八丈的窟窿,好似直通地府深淵。

    而此刻,你只消舉頭,就能望見一隻寬約九尺、長達十丈的龐然巨物遊躍於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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