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冷輝驚夢知是刀 >第三十七章 出乎意料的綁架
    穿過白漆剝離的矮頭灰牆,走過千姿百態的百鷺院堂,一棵生長了三百年的古樹繁葉擎天,將整座清慈宮都籠罩在陰涼下。宮裏空空蕩蕩,不說燒香的信徒,就連掃地的徒子也見不到,唯有那鏤進牆壁裏的八十一盞永生不滅燭始終明亮,火光映着中央的保生大帝瓷像,並未因爲門庭冷落就收了一派慈祥,還是那般靜謐微笑。

    祈風捧着雙膝坐在瓷像前的蒲團上,不知是因着陰涼還是心涼,周身正在止不住地顫晃,面容自然有尋常少見的恐慌,無疑是被方纔圓融裏的萬鈞天雷駭到;扁落的脣角則是自顧自在失望,這次下山原以爲自己是濟事的,然而關鍵時刻卻總是幫不上忙。

    她痛恨得想動手抽自己巴掌,卻有顏子涵緊牽着她的手不放。

    她焦急道:“這過去一個時辰了,師傅怎麼還不回來?”

    顏子涵用手掌揉搓她的掌心,理所當然道:“月姨說沒事,就一定沒事。”

    祈風眼裏是通紅的血絲,甩脫她的手,寒着臉爬起身,對她居高臨下地怒吼道:“你這個不肯練武上下苦功的傢伙,又知道什麼!”

    顏子涵不禁一怔。

    二人年歲相差無幾,即便身份不可同日而語,卻還是一塊玩耍長起,“小姐”與“奴婢”的稱呼也多存在於相互的調侃譏誚裏,足見二人的親密。平時當然有吵架的時許,可都是些胡攪蠻纏的小事情,彆扭幾炷香,豈非就消了氣。然而像當下這樣的痛叱,屬實是她第一次遭遇。

    顏子涵雖被吼得淺溼眼眶,仍是朱脣翹起,笑語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她拉着祈風的手要其坐下,平心靜氣地溫柔道:“你覺得我爹爹比起那個大高個兒怎麼養?”

    祈風恨恨地坐下,別過臉不看她,道:“左使的武功自然遠遠在那個令狐無磯之上。”

    顏子涵腆着笑臉,道:“那你又是怎麼以爲小舅舅的呢?”

    祈風順着她的話思忖一二,然後道:“倘使右使脾氣上來了,怎麼着也有七八種撕碎他的方法。”

    顏子涵作恍然大悟狀:“這麼說來,韓伯伯更是不在話下咯?”

    祈風重重點頭:“雖不曾見過幫主全力施展功法,可僅憑我所見的五六成功力,已能輕輕鬆鬆收拾了他。”

    顏子涵側着脖子拍合手掌,隨後興奮道:“那就對了哩。”

    祈風還是板着臉,道:“對什麼了?”

    顏子涵神祕兮兮地向她臉龐湊了湊,道:“你難道就沒發現我們湮離教裏的三位高手,豈非同我有一點像?”

    祈風譏笑道:“你倒說說看究竟是哪一點啊?”

    顏子涵道:“都怕月姨啊!”

    祈風瞪大了眼,道:“這怎麼會一樣?”

    顏子涵道:“哪裏不一樣了,我們不是親自豎起耳朵偷聽韓伯伯說過最不敢招惹的就是月姨了麼!”

    經由她這麼一提,祈風倒是稍略有了些印象。

    跟着顏子涵又開始揉起對方掌心,堅定道:“韓伯伯都不敢惹月姨,那大高個兒更是隻有害怕的份,所以啊,你還是把心肝安安穩穩放在肚子裏吧,就跟我一樣。”說着,她還在小腹上拍了拍。

    祈風心頭一暖,旋即就覺得方纔那般吼她實在不妥,可道歉卻是萬萬做不得,否則只會使她得理不饒人。

    於是她板着臉吐槽道:“我跟你纔不一樣,分明是隻三腳貓,就敢沒臉沒皮的與幫主他們比較。”

    她肯這麼說,顏子涵便肯定情緒已是轉好,再不忍讓,探手就去掐對方的腰。

    顏子涵尖叫道:“讓你見識見識我的高招。”

    祈風眉頭都不皺一下,手腕一按,腰身旋轉,立刻從身後把顏子涵的臉蛋擱在了蒲團上。

    祈風晴朗道:“看來顏大小姐的高招並沒有多高。”

    顏子涵氣鼓鼓地掙扎道:“放開我,放開我,好心沒好報!”

    二女兀自嬉耍胡鬧,忽聞宮外有了縱馬嘶嘯。

    楚江月忒不愛騎馬,這一點二人俱是知道,立刻判斷來的是外人。

    馬蹄急驟得令人心慌,祈風趕緊牽起顏子涵,打量宮殿後,決定在保生大帝瓷像後藏起來。她示意對氣息把持不到家的顏子涵捂住嘴,自己則脖頸緊貼着冰冷的瓷像,虎口將鞭把輕環。

    倏爾後,飛奔的快馬停落了腳步,一股戾氣油然而來,繼而是跳馬的腳步聲,仔細分辨,下馬的是兩人。一人腳步平穩,還帶着幾分剛柔並濟,武功身法想必不俗;另一人的步履多少有些沉悶、蹣跚,竟像是被人推搡着逼入的清慈宮。

    牆壁裏的永生不滅燭因爲那股戾氣而繚亂。

    一個清冷的男聲道:“得罪了。”接着有“嘶”的拖曳聲,好像是在挪動蒲團。

    隨後有人質問道:“他與你無冤無仇,何必要這般?”

    祈風眉毛一挑,閉上的眼睛也睜了開來,只覺得這女聲分外熟悉般。

    男聲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人在江湖,誰能不爲名聲所累?且因爲他與名聲不配,遇上無休無止的追殺,也就管不得誰。別把我想作壞人,說不定我是來替他解脫的。”

    女聲譏笑道:“呸。”分明落在了男人的手裏,卻也絕不流露分毫卑微。

    她又道:“那他豈非還得謝謝你?”

    男聲道:“這本是不求回報的行善,謝與不謝,實在無所謂。”

    女聲冷道:“你的行善就是挾持一個嬰孩的孃親?”

    男聲道:“善難兩全,我豈非已說過了‘得罪’。”

    女聲道:“你想怎樣?以我作要挾,教他敗在你手上?”

    男聲嘆道:“王姑娘未免把我想得太卑鄙了,實在是追殺他的人太多,我無從尋覓得到,纔出此下策,以你爲餌,教他主動上鉤罷了。”

    祈風忍不住和顏子涵四目相望,彼此都看見了對方的驚訝,不出聲,只以口型表達。

    祈風無聲驚道:“王姑娘?”顏子涵則喊道:“醉貓?”

    隨後相互點了點頭,確定了心頭的想法。

    顏子涵想不通王潔青何以被劫持,更料不到男人口中的“追殺”又是什麼情況。

    只聽宮殿內的王潔青冷然道:“我與他半點關係俱無,他不會來的,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男聲道:“有些關係撇得了,有些情愫分不清。倘使不是對王姑娘極致的眷愛,又怎會爲了一句誓言就花五年的時間浮沉於白謐湖畔。”

    女聲冷道:“這種鬼話你也信得來?”

    男聲堅定道:“這是宗流徐前輩親口說的話,你信也罷,疑也罷,李拓就是在魑魚嘴下撈着的玉佩,這一點絕錯不了。至於他何時會來,我敢跟姑娘打賭用不到晚上。”

    他雖是來和李拓拼刀子的,可某種程度上,彷彿也佩服對方。

    他接着道:“我只求王姑娘在這裏安心待到晚上,倘使過了子夜那傢伙也沒來,就算我輸了,屆時非但將你送回王家院,並且親自向你磕頭道歉。”

    男人簡直是毫無遲疑地承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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