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所有人都看向了諸伏高明。

    被點名的人緩緩擡眸,正好對上了她投來的目光,那目光不但不友善還有些冒犯。

    “始吾於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於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

    他用了一句古文來回答她的問題。

    在場的人大部分沒懂這句話的意思,尚在疑惑中,但金田一三已經意興闌珊了:“用論語啊,學長,真有你的。”

    “不過,《周易》裏曾經說過:‘君子上交不謅,下交不瀆。’你喜歡的《論語》裏也有‘巧言令色,鮮矣仁。’這種句子。或許,比起一味的用華麗辭藻躲避,直球一點會更好。”

    被點名的學長一臉淡然,“多謝學妹建議,我會三省吾身的。”

    這兩個人到底是在說什麼啊……

    “論語?”毛利小五郎試圖從腦袋裏抓取一點重要信息,但大腦空空如也,他只能偷偷的問以前的上司目暮警部,“他們剛剛說的都是什麼意思?”他怎麼就聽不明白呢?

    “我也只聽懂了一點點。”目暮警部悄悄在後面和毛利咬耳朵,小聲說:“第一句的大意好像是相信一個人,不僅要看言語,還要同時考覈他的行爲。”

    目暮警部向還沒懂的毛利偵探簡單解釋了一下,“你看,剛纔金田一問諸伏警部,她的語言是否奇怪。諸伏警部的回答就是論語裏的這個句子,光看言語看不出什麼,要看實際行動。”

    “等他回答完之後,金田一好像說了他太諂媚,沒說實話。”

    “然後呢?”

    “然後警部說他會反省自己的。”一個聲音插進來,兩人看向後面,高木一臉憨笑,“不好意思,我也不太能聽懂全部。”所以就好奇湊上來了。

    三個臭皮匠,至少幾句古文還是能勉強翻譯成功的吧。

    毛利小五郎對那兩個人肅然起敬,他都沒聽懂呢,雙方卻能秒懂答案並作出反擊。這就是高材生的世界嗎?實在是厲害。

    心虛的摸了摸鼻子,這位名偵探決定之後一個月都不要和分居的老婆吵架了。

    沒準英里也偷偷罵了我一些我聽不懂的話。他這麼想着。然後這位突然發覺自己10年來吵架都沒吵明白的名偵探瞬間感覺很虛無。

    這件事算是一個小插曲,一行人很快就來到了西丸一郎的房間。

    和之前的癲狂相比,西丸一郎已經冷靜了很多,但作爲一名外科醫生,平時怎麼精心保養都不爲過的雙手,此時已經被手銬拽出了一道道紅色印記,甚至有的傷口已經破皮了,看着就痛。

    但他的表情卻非常平靜,哪怕看見了目暮警部一行人進屋也沒太大反應了,只是詢問道:“警官,我是怎麼殺掉她的,那個女人又是怎麼的該死,要我從頭說起嗎?你們應該有人做筆記或者錄音吧?”

    目暮警部嚴肅的回答道:“我們不可能放過任何兇手的證詞。”

    “那我就放心了。”他像是了卻了一樁心事。開始講述起了他要殺害淺江英里的理由。

    被人辱罵成山路魔女的伏原奈美女士是個很有愛心的人,不但含辛茹苦地將兩個親生的孩子養育成人,還接濟了鄰居家的少年,供成績優異的他可以在東京這樣的大城市裏求學,學成歸來後,也沒有讓他給予任何回報。孩子們都大了,少年也變成了中年,醫院的事務繁忙,他因此不能常常去看望伏原女士,但是會拜託同樣住在東京的兩個年輕孩子替他捎帶手信。

    直到聽聞噩信。

    他們都不相信伏原女士會做這種事情。她並沒有駕照,並且眼睛遇到強光就會控制不住流淚,很難順利的開車上路,並且在她年輕時,曾親眼目睹過一起車禍,死者是一家三口,因父親一時的疏忽大意導致整臺車掉進了河裏。

    年輕的伏原女士因此開始懼怕開車,她將司機這一職責看得很重,覺得萬一有所差錯,就會累人累己。她曾經一度會做噩夢,夢見自己因爲駕駛問題害了一車的人,夢醒後,她就更加不願意開車了。哪怕送孩子上東京,也是拜託西丸一郎開車接送的。

    “她這種性格,怎麼可能會獨自開車上路?”西丸一郎嘆了口氣。

    因此,不用調查,他們都能猜到長野的事情一定有蹊蹺。

    西丸一郎覺得,能在事故中偷天換日的必定不是普通人,他們需要從長計議。

    “但那兩個孩子不顧我勸阻,和我大吵一架後,偷偷跑回了長野,想替母親討回公道。”

    結果,卻和他們的母親一樣,死得不明不白。

    但其中一個孩子,在臨死前,給他寄來了一枚精美的掛墜。

    掛墜很漂亮也很精緻,上面有十二種花,西丸一郎在網上查了查,發現這是海外某個小國的習俗,他們習慣用十二種在不同月份開放的花朵作爲十二個月份的守護神,用精美工藝雕刻在掛墜上後,藉由它們來守護該年誕生的新生兒。

    西丸一郎發現,和網上的照片不一樣,這個掛墜上的花樣採用的都是國內的花朵,並且在掛墜底部,還有一行小字標註了年份。

    隨掛墜一起寄來的,還有一封很簡單的信。信上,那個死去的孩子告訴他,這是整理母親遺物時發現的。它就掉落在現場,項鍊已經不見了,只剩下掛墜。

    “那起案件能被查到的痕跡已經都被銷燬了。我手上有的,也只有那枚掛墜和孩子們的信件。”

    他在實驗室裏採集了掛墜上的指紋,雖然幾經人手,指紋並不完整,但是,在比對了伏原奈美女士殘留的指紋後,西丸一郎確定了這並不是她的東西。

    既然不是她的,又是在現場被發現的,那就極有可能是兇手的物件。

    西丸一郎就此開始了暗地查找。因爲伏原一家死得不明不白,他找得很謹慎,平時也只是說對長野的風俗感興趣,並沒有人知道他其實一直在查找真兇。

    一次宴會上,知道他對長野感興趣的主人把他介紹給了在長野住了好幾年的淺江英里。

    他對淺江並沒有什麼興趣,但後者卻霸道地追到了他的家門口,甚至蠻橫無理地參觀了他所有的房間。

    所幸西丸一郎並沒有把東西擺在明面,只是在門廳裏掛了幾副畫像。

    畫像上的花朵取自那枚掛墜,也隱喻着伏原一家人的出生年月。

    他想用這種方式記住他們。

    沒有順序的作畫讓淺江英里並沒有看出這些畫之間的聯繫,只是隨口感慨了一句:“真是巧合啊,西丸先生,我原來有一枚小掛墜,掛墜上就是這些花朵的圖案呢。”

    “我也覺得很巧合。說不定就是伏原女士還有她的孩子在天上看着我,幫我找到了當年殺害他們的兇手。”西丸一郎冷笑,“那天她前腳剛走,我後腳就拿着她用過的玻璃杯去進行了指紋比對。”

    結果,當然是百分百的匹配。

    從那天起,西丸一郎對淺江英里的態度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在進入她生活圈的同時,不着痕跡地引誘着她說出以前的故事。

    也許是覺得事情已經過了很久,而且都已經結案,沒人會追查了吧,淺江英里很是傲慢地吐露了部分實情:“我流產不到半年,就有一對年輕人在我門口大吵大鬧……他們實在是太煩了,我只好讓信把他們帶走,不准他們再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和他說了,如果他做不到,讓我再看到了他們,他絕對拿不到我一分錢遺產。”

    “那後來呢?”問這一句時,西丸一郎的心都在滴血。

    “後來?”淺江英里百無聊賴的彈了彈指甲,“好像在社會版面看見那兩個人的照片了。”

    她撒嬌般倚在了西丸一郎懷裏,“當時可真是嚇到我了,我只不過不讓他們出現而已,信居然讓他那幫狐朋狗友把人給逼死了。唉……他那麼壞,我可真怕他哪天會害了我。如果不是我直有這麼一個晚輩的話,我一定不會把我的財產給他。”

    她無意識的發言,在滋長西丸一郎心底恨意的同時,也給了他一個模糊的想法。

    就讓這個女人用她最害怕的方式慢慢死去吧。

    他在心裏冷酷地想道,我要讓她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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