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侍衛把着吉穗不斷掙扎的兩隻胳膊,迫使她將一大碗混了魚皮的黃豆水喝下了肚。不到半個時辰後,吉穗便倒在地上抽搐起來,嘴裏不住發出乾嘔聲。過了一會兒,一隻形似春蠶、皮膚金黃的毒蟲從她的嘴巴里爬了出來。那毒蟲個頭足有普通蠶的三四倍大,看得周圍人一陣惡寒。
蘇康引燃了一張厚厚的、沾了酒的黃紙,走上前去,蓋在那毒蟲上。火在接觸到毒蟲的一刻驟然變大,隨後迅速將它燒成了灰燼。
“吩咐申女官,回去好生看管吉穗,不要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一步。”吳念玉吩咐侍衛長。隨後他看向吉穗,問道:“可知我爲什麼不將你關押起來?”
小姑娘經過剛纔一番折騰,被侍衛攙扶着才能勉強站起來,這會兒臉色煞白,輕聲開口道:“奴婢……奴婢知道。殿下怕打草驚蛇,讓那羣人發現我被殿下識破了,就糟了。”
“嗯,”吳念玉淡淡地答應了一聲,“真聰明。既然如此,就乖乖聽話,主子自然會想出辦法救你爹孃。聽見沒有?”
“聽見……聽見了。”吉穗低着頭回答。
“行了,下去吧。”吳念玉揮揮手,看着侍衛帶了吉穗下去,關上了房門,朝還留在屋裏的侍衛長使了個眼色。
那侍衛長見狀,走到房門前聽了聽。確定人走遠了,朝吳念玉點了點頭。
吳念玉開口道:“既然他們想尋這個刺殺我的機會,我不如將計就計,給他們這個機會。”
“殿下有何計劃?”左恆問道。
吳念玉命侍衛長打開輿圖,一行人湊上前,吳念玉指着不遠處的一座山脈,“太室山。這裏是從洛陽去臨安的必經之路,山頂有一座崇福宮,當年清風道人曾在此與八派仙祖論道,在武林中被傳爲佳話。就讓吉穗告訴那羣人,她聽到我說,我仰慕當年八派論道的盛景,要去太室山參拜。”
“若是他們問起吉穗如何聽到的,她該如何答?”左恆問道,“那羣人恐怕不會如此輕易相信她的話。”
吳念玉哼笑一聲,“就說是跟着我去鶯歌院時聽到的。撒謊就要半真半假,才更有說服力。”
“聽殿下的意思,去太室山是假,以身誘敵纔是真。”蘇康在旁說道。
“不錯。太室山上山共有東西兩條路,西面裏崇福宮更近,但東邊山下有片桃林。你們去鶯歌院買兩個姑娘來,到時候跟我一起坐在馬車裏。到時候,你們四個人裏留一個陪着我,其餘人隨大路人馬全部從東邊上山,就說是我要求你們先上去佈置人馬,安排住宿。我會假裝要和姑娘們去桃林遊樂,馬車由東往西走,引他們出現。你們分批次上山,提前去西邊埋伏好,等他們一出現,將其一網打盡。這次勢必要斬草除根,不能再給他們跟蹤我們的機會。”
“殿下,此計從前或許可行,但如今,”左恆瞧着吳念玉的臉色,試探地說,“雍國公主不在,魘山不知道這次一共來了多少人,萬一還有更強悍的高手還未露面,只留一個人,我怕殿下有危險。”
吳念玉的臉色迅速地沉了下來,顫動的長睫蓋住了雙眸,讓人看不清他眼裏的情緒。他咬了咬牙,開口道:“蘇先生當時出手,一招便可擋姬潄陽雷霆之劍,怕什麼?”
蘇康聽到他的話,露出了無奈的苦笑。
扎西開口道,“夜長夢多,不如明日一大早就讓吉穗回家去報信,我們速戰速決。”
吳念玉搖搖頭,“但魘山人行事不講規矩,就這麼貿然去了,吉穗的爹孃恐怕難逃毒手。”
怎麼能偷天換日,將人活着保下來,又不被魘山人發現,讓他們能活着回去給其他人報信呢?
左恆道:“蘇先生可有能使人假死的藥方?我們或許可今晚偷偷去吉穗家裏,讓她爹孃將要服下,明日毒發後,讓魘山人以爲二人已死,他們就此作罷離開,我們隨後救人。”
蘇康道:“這樣的藥方不是沒有,問題是我們不知明日魘山人如何滅口。倘若他們不想使毒,就想直接用刀用劍殺人,一刀朝着喉嚨或者胸膛捅下去,怕是大羅金仙都回天乏術。”
“此計不是不可行。”吳念玉道,“我有辦法。”
“什麼辦法?”扎西問道。
吳念玉回答他:“你去送信給洛川鏢局,讓他們去尋一處安全的住處。”隨後他對蘇康道:“除此之外,還要勞煩蘇先生多配一種藥。”
“什麼藥?”
“假血。”吳念玉微笑道。
幾人商量半晌後,房門打開了。扎西和魏達按照蘇康的吩咐去找藥材,左恆和侍衛長去安排明日出行和後續在太室山的排名佈陣。蘇康走在最後,正準備出門。
“蘇先生留步。”吳念玉道。
走在後面的左恆見狀,臨走前給他們關上了房門。
“殿下找我有事?”
吳念玉走上前來,直視着蘇康的眼睛,問他:“剛纔我說先生一招可擋姬潄陽雷霆之劍時,先生爲何苦笑呢?”
蘇康看着吳念玉的雙眼。搖曳的燭火映在這雙烏黑深邃的眼睛裏,彷彿點點月光倒映在夜晚的湖面上。
“殿下,可知我現在修習武學到了什麼境界?”
“天地境一階。”
“那公主呢?”
吳念玉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像一陣風一樣,把湖面上的月光倏忽一下吹散了。
“我只知道她已臻至天一境,不知具體是幾階。”
“她十七歲入天一境,已經在一階修煉了足足五年,突破至二階指日可待。”蘇康道,“殿下還不明白嗎?”
“明白什麼?”吳念玉固執地問道。
蘇康笑着嘆了口氣,“殿下,公主使出的那一招,乃是若水劍最後一招,名爲穿石。以我的境界,若是她使出全力,憑我一劍,如何能抵擋?殿下,即使是在那樣的時刻,她也從沒想過要殺你。”
吳念玉愣住了。
“殿下是真的不知道嗎?”蘇康問,“還是殿下不願意承認呢?”
“承認什麼?她留我一條命,再多給她的縛靈鎖養養真氣嗎?”吳念玉冷冷地說道。“我不是沒有嘗試相信過她。結果呢?”
“是非曲直,殿下心中自有定論。”蘇康向吳念玉行禮,“在下去配藥方了。”
月光如水,透過薄薄的紙窗灑在地面上。偌大的房間空空蕩蕩,只留下吳念玉獨自一人呆呆地站在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