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南渡生 >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第二日一早。

    吉穗忐忑地朝家走去。在清晨陽光的照耀下,那條熟悉的、通往家的方向的小路,在視野裏漸漸清晰了起來。

    這是一處小院,院子裏有一棟二層的小屋。房屋前用柵欄圍出一塊空地,儘管面積不大,但有雞籠、有羊圈,有一口水井,還有個小小的穀倉。從前門往過望去,還能看到屋後有一片綠油油的麥田。

    吉穗看着眼前的這一切。戰亂那年,弟弟在因饑荒餓死在了逃難的路上。她的爹孃怕也養不活她,將她賣給了西京王府做婢女。這面積不大,卻透着生機的小院,都是她用在西京王府當差的月錢一點一點攢下來的。

    心臟咚咚的跳,吉穗倔強地抿着嘴,用顫抖的手緩緩推開木門。

    屋裏,吉穗的爹孃被繩子五花大綁,背靠背坐在牀上,旁邊站着兩個身着紫色粗布長袍、面紋黑字、手拿大刀的漢子。

    “你打聽到什麼了?”其中一個男人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中原官話,朝吉穗問道。

    屋後的窗戶外面,左恆和扎西對視了一眼。

    左恆和扎西的周圍,還有四五個侍衛,分散着將屋子圍了一圈。

    “放了我爹孃,我就告訴你。”眼淚在吉穗的眼眶裏打轉,她盡力維持着平靜,聲音略帶顫抖地說。

    然而吉穗沒想到的是,這羣南疆邪派中人,視人命如草芥,向來是不講什麼道理的。另一個男人從背後拔出大刀,一把劃在吉穗爹的大腿上,慘叫從男人被塞住的嘴巴里溢出來,鮮血瞬間從大腿深深的傷口中涌出。

    那男人一邊下手,一邊邪笑着道:“小姑娘,少跟我們玩花招,你的爹孃年紀大了,再多幾條這樣的傷口,怕是承受不住嘍……”

    “我講,我講!!”吉穗趕忙舉起手製止他們,啞聲道:“殿下昨日在鶯歌院,說起要去太室山的崇福宮參拜……”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問道:“你怎麼聽到這個消息的?”

    “我在客棧裏,聽侍衛說起殿下去鶯歌院找姑娘了,便去了鶯歌院門口等……等了兩個多時辰,等到了殿下出來,和侍衛們說起,要去崇福宮,瞧瞧當年八派論道的地方……他還說,要……”吉穗講着講着,似乎有些害怕,嘴巴里囁喏着,說不出來了。

    男人將刀架在吉穗孃的脖子上,“快講!”

    吉穗急的雙目充血,她急速地喘着氣,道:“他說要在鶯歌院買幾個姑娘,到時候一塊兒帶着去太室山賞景遊樂。殿下說明日一早就出發!求求你們,我就聽到這些,放了我爹孃吧!!”

    那兩個男人互相跟對方用南疆話說了些什麼,吉穗聽不懂,只能焦急地看着他們兩個對話。過了不一會兒,一個男人忽然舉起刀來,眼看着就要砍向吉穗的娘。

    “你們要幹什麼!!”吉穗尖叫着衝過去抓住那男人的手,被他一下推到地上,狠狠地踹了一腳。

    吉穗不過是個小丫鬟,哪經得起這一腳,頓時嘴裏噴出一口血來。

    她哭喊着:“你們說好了只要我給了消息,就放了我爹孃的!!”

    “真是個蠢貨,滾開!”那男人被吉穗吸引了注意力,手裏的刀舉在空中,停滯了。

    正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吉穗娘卻不知怎麼,掙脫了繩索,從身下掏出一把劍來,她哭喊道:“吉穗,背主乃是大罪,爹孃無能啊!!讓你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這便向西京王謝罪!!”說罷,她迅速拔出劍來,直直地捅向自己。

    吉穗跪趴在地上,瞪大了雙眼,眼睜睜地看着那把劍一下子將她的爹孃捅穿了,鮮血從兩人胸腹處涌出,沉重的身體倒在了血泊之中。

    “爹!!娘!!”吉穗目眥欲裂,絕望地哭喊着。

    旁邊兩個男人愣住了,他們沒想到這對夫妻竟然如此剛烈,寧願自盡也不願受制於人。但是聽說中原人從小受什麼狗屁禮義薰陶,做出這種行爲好像也不是沒有可能……

    其中一個人試探着去摸了摸兩人的脈搏,說:“死了。”

    另外一個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真是一家蠢人!如此一來,還免得我們動手!”他看向吉穗,嘲諷道:“不用傷心,你中的蠱毒,不出七天,就會讓你七孔流血而死,你很快就能去陪你爹孃了!!怎麼樣?哥哥們如此好心,還不快謝謝?”他手伸過來,摸向吉穗的下巴。

    “呸!”吉穗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瞪着他,眼神中充滿恨意:“滾開!”

    “哼,”那男人臉變了,再不理吉穗,朝自己的同伴道:“我們走!”

    吉穗心如死灰,她無力地趴在地上,眼睜睜地看着那兩個男人離開了自己的家,走遠了。

    她掙扎着從地上坐起來,爬向滿是血的牀,趴在自己爹孃身上慟哭起來。

    過了不一會兒,周圍突然一陣騷動。吉穗滿眼淚花,茫然地擡起頭,看到左恆和扎西帶着一羣侍衛從後窗跳了進來。

    “左侍衛?”

    左恆一把將吉穗抱起來放到旁邊,扎西從懷裏掏出一個小藥瓶,放在吉穗爹孃的鼻子下邊。

    “咳咳……”兩具屍體突然“起死回生”,不住咳嗽了起來,一邊咳嗽,嘴巴里還在往外吐血。

    一羣侍衛忙不迭將二位老人扶起來。

    吉穗驚呆了,“發……發生了什麼?”

    左恆笑道:“殿下既已答應了你要救你爹孃,又怎麼會食言呢?剛纔的那一幕,不過是障眼法罷了。”他說着,拿出剛纔那把劍,抽出來,將它朝牀板插進去。吉穗眼睜睜地看着那把劍直接縮回了劍柄裏面,原來是把假劍。

    左恆緊接着又拿出吉穗爹手裏的劍刃,原來也是假的。

    “可是剛纔,那些人查看的時候,明明說他們已經死了……”

    “不過是配了可使人暫時脈象受阻的藥而已。”左恆過來替吉穗診了診脈,“你也受傷了,雖不太嚴重,爲了保險起見,回去還是找蘇先生給看看。”

    原來,昨晚吳念玉的主意便是,既然要讓魘山人完全相信吉穗的爹孃已死,然後毫不懷疑地將“太室山參拜”的假消息傳出去,必須得主動演一場戲來給他們看。於是扎西和魏達昨天晚上偷偷來到吉穗家,爲了不使人懷疑,僅僅使用藥效輕微的藥物迷暈了魘山人,給了吉穗爹孃用來割斷繩索的匕首、假血、脈象阻斷的藥物、假劍和一柄斷刃,然後告訴了他們第二天主動“自盡”的時機,便是魘山人即將動手的時刻。爲了讓這場戲效果看起來逼真,並沒有將完整的計劃告訴吉穗。本來今天若沒有吉穗主動撲上去打斷魘山人的舉動,左恆等人原本的計劃是讓在院子外圍的侍衛製造出異樣的聲響,吸引他們的注意力,給吉穗爹孃創造機會。

    吉穗的爹孃互相攙扶着朝左恆等人跪了下來,聲淚俱下地謝恩。左恆笑着將他們扶起來,“雖說危機已解除,但這處院落近期是不敢再住了。我們會派人將二老帶到安全的地方,暫住一陣子,等到安全了,二老再回來。”

    “好,好,殿下對我們恩重如山吶!”吉穗爹點點頭,隨後一把抓住吉穗的手:“你可沒有把殿下的什麼祕密,泄露出去吧?”

    “沒有,沒有。”吉穗用力搖頭。

    “那就好,那就好……回去了以後,當好好報答殿下的大恩大德,聽見沒有?”

    吉穗滿眼淚痕,抿着嘴,緊緊握着父母的手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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