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聊齋]伊人當鋪 >第13章 第八章
    是夜,有巫婆招魂於許宅之外,奴僕告之管家,管家星夜稟告嬋娟,說:“我見那婆子引着幡子圍着宅子打轉,嘴裏唸叨着:陳萬里歸來,魂歸來兮,速速歸來!外頭好些人在看呢!”

    那個登徒子還沒找到家門麼?

    嬋娟眯起眼睛,輕笑一聲,不當一回事道:“隨他們去!”

    “哪有招魂招到別人家門口的!”老管家眉頭緊鎖,見小主子折了荷杆,一派天真地玩着水,不禁重重一嘆,接着道出厲害,“老奴上前詢問,他家刁奴甚都不說明,只說魂招不回來,要咱家好看呢!憑啥要咱家好看?和咱家相關嗎?再說那等刁奴,這般強橫,若不是出自豪強之門,便是來自權貴之家。沾惹上這種人家,可如何是好?”

    “莫怕!”嬋娟斂了笑,擡頭看着老管家,挺直了脊背道:“你只管去打聽打聽,是哪門哪戶?”

    老管家聞言心中一鬆,眼睛一亮,輕快道:“不用去打聽,老奴曉得是哪家。此間知府便姓陳,他的獨子就叫陳萬里。此子風流浪蕩,他那花花太歲的名兒,在外行走的,沒幾個不曉得的。就是如此,老奴才擔心。他那般名聲,咱府裏又有兩個未嫁的小娘子。他弄出那等仗勢,天曉得圖謀什麼!”

    “管他圖謀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嬋娟凝視這管家,語氣堅定道:“你只管守好門戶,管好家裏上下人等,其他的不用擔心。”

    “是!老奴定會盡心盡力,管好上下奴僕。”老管家挺直後背,大聲回道。

    “下去吧!”嬋娟擺手道。

    等人走遠,嬋娟依舊懶洋洋地靠在欄杆上,有一撘沒一撘的玩着水。

    走路帶風的老管家側首一望,都給愣住了!小主子到底曉不曉得,知府對他們這種商戶人家,意味着什麼?

    老管家去值班房裏囑咐了一番,又親自跟着巡夜的下人將府中內外視察了一遍,纔回房歇覺,卻一夜輾轉反側。

    翌日一早,門上又送來一張帖子。這一回,倒不是邀自家姑娘上門賞花的,而是來借花的。

    這焦家,怎麼也圍着自家打轉?

    老管家使人去打探了焦家的情況,親自拿了帖子給小主子,並道:“那焦家幾番相邀,怕是有所圖謀。我着人打聽了焦家的情況。那焦太太是個寡婦,帶着獨子過活。她是望縣杜知縣的妹子,兒子也中了舉。以她的身份,何必折節下交咱這等商戶人家?必是有所求的。求什麼?咱家除了錢財,就是……”

    老管家望定小主子,不再明言,轉而說道:“這花若借給焦家,恐焦家會借答謝往來。大姑娘,這花借,還是不借?”

    “不借!”嬋娟眯着眼,冷笑幾聲,哼道:“送她家!選上上品送!不就是幾盆花嘛!還省得人再還回來。至於謝不謝的,就免了。若有人上門,就說,就說我閉門禮佛,爲父兄小妹祈福,不見外客。”

    “要是焦太太親自上門來謝呢?”

    “不見!”嬋娟沒好氣道。

    嬋娟料那焦家所圖謀的,不過是錢財。或許爲了合理地圖謀錢財,連人也要一塊兒圖謀了。

    “你去打聽打聽那杜知縣的官聲如何。”嬋娟想了想,又道:“還有他的家眷,平日裏什麼做派。”

    開門做生意,一年三節的,閻王小鬼都得打點。

    老管家管着這一攤子事,對杜知縣的行事做派還算了解,回道:“杜知縣寒門出身,從縣丞做起,擱洪州十七八年沒挪窩。這十幾年裏,他官聲不盛,惡名不顯。他這個人,談不上老實忠厚,也不失當官的本分。只要該他的不少,也就相安無事了!”

    嬋娟聽明白了,杜知縣是一個貪財不作惡的“好官”!算是有操守的!

    “他護短嗎?平日裏對焦太太如何?”嬋娟問道。

    老管家搖搖頭,回道:“老奴不知!只知他有個小女兒,十分善妒。原先定了本城守備的兒子,因他收了兩個通房,就退親了。後來,她又跟個舉子定了親,只因人在文會上找了個知己,又跟人退親了。老奴私以爲,沒有杜知縣縱容,她做不出這樣的事!”

    嬋娟點了點頭,繼續問道:“她小女兒是當家太太生的嗎?杜知縣的父母可還在世?”

    “杜三姑娘是嫡出。杜知縣的父親已是去了。他是丁憂後升爲知縣的。至於母親,應不在了,否則該接了來纔是。”老管家猜測道。

    嫂子厲害,又無父母相幫,一個小姑子掀不起什麼風浪!

    “行了,我知道了,快把花送去吧!”嬋娟往椅子上一靠,打着哈欠說道。

    焦杜氏得了花,心思卻不在茶花會上了。她一心想着怎麼去道謝,怎麼跟人說到人家裏招魂的事兒。

    她一面覺得時間過得太慢,一面把一屋子賓客都晾在那兒,沒工夫搭理。要不是有譚小妹幫着招待,不知道要把客人冷落到何種地步,更不知道要把人得罪到何種地步!

    好在,她能請來的人,身份都有限,都是平日裏捧着她的。

    譚小妹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關心道:“焦姨,你一上午都心神不寧的,是遇着事兒了嗎?”

    “沒,沒,我沒遇着事!”焦杜氏笑着搖頭,將眼睛撇向一邊的山茶花,指着道:“你看看這幾盆花!你看這盆,這花顏色深的,我就沒看過這麼亮眼的。來,看這盆,這花朵大得跟蓮花似,花瓣繞的跟盤蛇似的。再看這盆,你看着花瓣多的,還有六個角呢!這盆更是,這顏色美得更美人面似的,粉裏透紅,這一輪一輪的,數數,有十八輪呢!我在知府家裏見過一盆色兒沒這麼好的,都要上百兩銀子呢!你說許大姑娘送這禮,叫我怎麼受得起!”

    “噢,原來是這麼回事!”譚小妹吁了口氣,勸道:“她既送了,您就收下。這再貴重,不就是一盆花嘛!說值多少銀子,都是人作興起來的。就像那香,說是多麼多麼的難得,在曉得制的人眼裏,又值什麼!她給我姐添妝送的香,要拿出去賣,就值三四百兩銀子呢!我娘叫我手腳麻利點,腦子機靈點,眼耳通達點,到時也掙這麼份添妝來。”

    “喲!”焦杜氏倒抽一口氣,問:“他們生意人家的姑娘,手面都這麼寬麼?”

    “別的生意人家的姑娘怎樣,我沒見過。杜家兩位姑娘,都是這樣的,把銀子當沙子撒!”譚小妹掃了一眼焦杜氏,低眉問道:“焦姨問這個做什麼?”

    “嗨!我這不是怕嘛!就怕她是衝我兄長來的!她向來手面寬,我就放心了。過會子,我上門給人道個謝,今兒多虧你了!像你這般好的姑娘,誰家娶了你,就是誰家的福氣。”焦杜氏說話間,給人倒了杯送客茶。

    譚小妹一走,焦杜氏來不及收拾家裏,只倒騰了下自個兒,就挑了幾樣禮物,直接去許家。

    老管家讓管事嬤嬤出來招待,按嬋娟交代的說辭拒客。

    焦杜氏滿心以爲這回能見着杜大姑娘,沒想人壓根不想見她,甚至還躲着她。

    她不知就裏,只驚出了一身冷汗,顫抖像無處不在的溼氣,包裹着全身。

    這已是陳探花離魂的第五日了!再不把事兒辦成……

    “你,”焦杜氏的嗓子緊得發不出聲,清了又清,深吸了好幾口氣,才顫抖着說:“無,無,無論如何,咳,都要見你們姑娘一面,人命關天的事。”

    “太太別嚇我!”管事嬤嬤拍着胸脯,“嚯!我家大姑娘那般乖巧,怎會沾上人命關天的事!不可能!”

    “你是來訛人的吧?”管事嬤嬤擡起下巴,厲聲質問。

    管事嬤嬤一臉兇相,焦杜氏的腿肚子都在打抖,挺直了脊背,反問道:“我犯得着訛人嗎?你不打聽打聽我是誰!”

    “老婆子見過的人多了!沒見過沒臉沒皮攀結人的!更沒見過攀結不上就污衊人沾惹人命的!”

    “你!”焦杜氏拍案而起,指着管事嬤嬤,喘着粗氣,想着還要求人,扯了幾次嘴角才扯出一個笑,吞了吞口水,好聲好氣道:“勞煩嬤嬤通稟一聲,誤了事,不是你擔待得起的。”說完,抻着脖子坐下。

    管事嬤嬤端坐着,動也不動,盯着牆壁,一臉平靜道:“沒頭沒尾的,恕老奴通稟不了。”

    焦杜氏聞言深吸了一口氣,笑道:“你先去跟杜大姑娘說一聲,她見不見的,是她的事。”

    管是嬤嬤遣了丫頭去問,沒一會兒,丫頭回來,附到嬤嬤耳邊,輕輕道:“大姑娘說了,就算是人命關天,也死的不是咱家的人。”

    管事嬤嬤聞言一笑,讓丫鬟給人換一杯茶,和氣道:“焦太太,還請回吧!我們姑娘累了,要歇了。”

    焦杜氏見此,坐不住了,托盤而出道:“嬤嬤!這幾日你們府外是不是天天有巫婆來招魂?你可知那陳萬里是陳知府的兒子?你家姑娘五日前是不是上了寶華寺?還跟陳公子對了對子?”

    “上寶華寺上香有罪?對對子有罪?”嬤嬤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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