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聊齋]伊人當鋪 >第14章 第九章
    焦杜氏再一次無功而返,實無他法,只得如實告知陳夫人道:“許家上下一心,油鹽不進,想要入宅招魂,難於上青天。夫人,我是一點法子都沒了,您還是另謀他策吧!”

    陳夫人橫了一眼,冷笑說:“我兒子要有個不好,總要給他找幾個人做伴兒!”

    說完,頭也不回地回了屋。

    陳夫人雖這麼說,卻也不敢全指望別人。她在房裏思慮一夜,翌日一早給許大姑娘下了帖子,請她到府一敘。

    嬋娟依舊用閉門祈福的緣由推脫了邀約。

    她讓管事嬤嬤去見了陳夫人,告訴她:“夫人,令公子的魂魄,絕不在我們許家。您有所不知,我家主子在築宅之始,便請了得道之士佈陣,又埋了道家至寶,一般邪靈妖穢之物,進不得宅子。令公子的生魂,和那等修煉的靈物相比,何其虛弱,更是進不得。”

    陳夫人不聽,搖頭拒絕道“在不在,你說了不算,招了魂才見真章。我兒子這會子僵臥在牀,氣休休若絕1,命不久矣!你想用幾句話,就糊弄我?做夢!”

    “我們商戶人家,怎敢戲弄官宦人家!只是實話實說,免得耽誤了救治令公子的時間。”管事嬤嬤不卑不亢道。

    “哼!”陳夫人挑眉道:“不敢戲弄?那就讓巫婆進門走一遭,否則,我就當爾等在糊弄!”

    “老主子走前,將內宅交與奴看管。老奴在一日,就容不得人欺上門來。夫人雖是官眷,老奴也不怕,大不了吊死在貴府門前。”管事嬤嬤弓着身子,低眉垂首道。

    陳夫人哈地一笑,問:“許家給了你多少銀子,我出三倍,只要你放人進去。許家,你做得了主嗎你?告訴你家姑娘,她最好乖乖應承,別叫我帶人打上門。”

    嬋娟聽了,打了個哈欠,繼續歪在榻上吹風,半晌才道:“我候着她打上來!”

    “姑娘,民不與官鬥,你……”管事嬤嬤欲言又止。

    嬋娟擺擺手,讓人下去,藉着睡覺,離魂去了陳家書房,問門前的鸚鵡:“跟着官老爺,威風不威風?”

    鸚鵡偏頭打量了她一會兒,嗷的一聲,倒在籠子裏裝死。

    嬋娟折了一根細樹枝撓它,嘆氣道:“這麼膽小,看來是不受官老爺喜歡了。”

    鸚鵡動也不動,繼續裝死。

    嬋娟用細樹枝撥弄它的羽毛,讚歎道:“多麼鮮豔美麗呀!要是拔了,做成毽子,一定很好看。”

    鸚鵡啾的一聲爬了起來,縮頭縮腦道:“不拔,不好看!”

    “那我問你,官老爺威風不威風?”

    鸚鵡點頭道:“威風!”

    “怎麼威風?”嬋娟問道。

    鸚鵡歪着頭想了一會兒,回道:“見他,像孫子!跪着,求他,收東西,好漂亮!比我的羽毛更漂亮!”

    “哦!”嬋娟讚賞地拍了拍他的頭,“你曉得那些漂亮東西放哪兒嗎?找着了,我就不拔你羽毛了。”

    鸚鵡撲棱着翅膀,轉悠着胖乎乎的身子,合翅指向內院。

    嬋娟飄向內院,懶得一間間找庫房,直接飄向跨院的老桑樹。

    老樹天生地長,不曾受過他家一點恩惠,還因爲“桑”與“喪”同音,差點被砍了,很是爽快地告訴嬋娟庫房在哪裏,並道:“這跨院底下還有個地窖,廂房和耳房中間有夾層。”

    嬋娟飄下去一看,不得了,地窖裏金銀珠寶一箱壓一箱地碼着。再飄到夾層裏一看,綾羅綢緞、奇香異寶,簡直叫人眼花繚亂嘛!

    “好傢伙!這知府真不是白當的!”嬋娟忍不住在老桑樹面前感嘆,“當官比做生意來錢還快!老桑,你曉得他這些錢財的來處嗎?”

    老桑的根已扎到這內宅裏裏外外,聽人夫妻好些回壁角,自然曉得來處,“你們鬼是怎麼修煉的?你怎麼曉得桑樹語?你曉得桑樹怎麼修煉成精嗎?”

    “我們鬼是魂體,修煉的是意念之力。你們桑樹天生地長,要想成精,只有一條道:感應天地之靈氣,吸收日月之精華。”老桑樹生長的地兒不行,能開靈智已是得天之幸了,“我有一瓶靈水,雖然不能助你成精,卻能叫你生得好些,活得長久一些。”

    嬋娟將一瓶從寒潭舀回來的靈水澆灌在樹下。

    老桑樹舒服地喟嘆一聲,感謝道:“我從未這般舒暢過!這水哪裏來的?”

    “偶然間得來的!”嬋娟不欲多言,轉而說起知府老爺,“若只是收份例銀子,他攢不下這麼大的家財呀!”

    “都是走私來的!南邊的港口走私來的貨物,要想從水路往這邊買,就得經過梅縣。梅縣是洪州府轄下。那些販子要想做這門生意,自然得籠絡陳知府,就給了他一股海船隊的分紅。”

    一支海船隊來回一趟,賺個百萬兩都是少的,一股分紅就是十萬兩,難怪賺得盆滿鉢滿!

    “那你曉得他們的私賬賬本放哪裏嗎?”嬋娟接着問道。

    老桑樹不答反問:“這靈水,你還能弄來嗎?”

    寒潭時不時有臭道士在那兒修煉,嬋娟很少去那兒,只每年去寶華寺的時候順便走一趟,儲一些靈水給阿松喝。

    她有一芥子的靈水,卻不想讓老桑樹覺着得來便宜,只道:“我想辦法再弄一瓶,只是不敢保證一定能弄來,只能說盡力而爲。”

    “你能發個誓嗎?”

    嬋娟撇了撇嘴,從鼻孔裏哼出一口氣,舉着手,無奈發誓道:“皇天在上,后土爲證。我答應盡心盡力爲老桑樹找一瓶靈水,又違此誓,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老桑樹見她誓言發得這樣重,立馬信了,告道:“在拔步牀的暗格裏!”

    嬋娟想着陳知府夫妻這些日子都沒心思盤賬,直接拿走了賬冊,回去撿了總賬開始抄。

    總賬還沒抄完,陳夫人就上門來了。她不跟管事嬤嬤廢話,見不着主家,就賴着不走。

    這幾日,嬋娟被他們煩得都不能好好曬太陽,不能美美地感受風的流動,實在不想再歪纏下去,便決定見一見。

    陳夫人在嬋娟面前,不像在管事嬤嬤面前那般強勢,而是用苦肉計,講她生陳萬里生得怎樣艱難,幾乎是九死一生,並道:“許大姑娘,我聽說令慈也是生你小妹妹時,難產去的。您看在你母親的面上,看在我和她同爲‘母親’的份上,體諒體諒我們爲兒女的那片心,行個方便,成不?”

    “夫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2的道理,我懂,您也該懂。看在先母的面上,念及同爲母親的護犢之心,您也不該難爲我的。”嬋娟嘆息一聲,說:“莫說令公子的生魂不在我家,就是真在這,我也不能讓巫婆進門。今日,你家的巫婆進門招魂,他日又有人丟了魂要來招,我讓不讓進?讓進吧,我家成了什麼?我又成了什麼人?不讓進,別人又得說我們勢力。我們伊人齋,做的是百姓生意,誰也得罪不起。再者,我們姐妹的閨譽,也經不起折騰。”

    “什麼生意,能有人命要緊!”陳夫人不想許大姑娘不僅這般冷心冷肺,還那般伶牙俐齒,勉爲其難地道:“至於你的閨譽,不用擔心。小兒既然心儀於你,待他魂魄歸來,完好如初,我便遣媒上門。”

    “遣媒上門?”嬋娟不禁撲哧一笑,“夫人以爲我百般推諉,是爲了討價還價,是爲了進知府家的大門?”

    “自然不是!”陳夫人連連搖頭,解釋道:“小姐若肯答應,這般犧牲,我們陳家怎麼也的報答一二。”

    “哈哈哈,哈哈哈!”嬋娟大笑不止,搖頭道:“我竟不知陳家是這樣的尊貴!原來,讓我進門,都算是一種恩惠,一種報答了!陳夫人,不必如此勉強。我許家校門小戶,高攀不上貴府,也從未想過高攀。理和情,你我站在各自的立場上,都說盡了。我勸不了你,你也勸不了我,還請回吧!”

    果然是油鹽不進!

    陳夫人又氣又怒又憋屈,一張臉漲得通紅,咬緊牙關道:“你別敬酒不喫喫罰酒!你們開門做生意的,就沒點骯髒齷齪?”

    嬋娟不答,反問道:“陳知府爲官數十載,從來坦坦蕩蕩?”

    “你!”陳夫人氣得深吸一口氣,心道:“也不看看自己什麼東西!也敢威脅我!捏死你比捏死一隻螞蟻還簡單!”

    “你什麼你?我嘛,自個兒是什麼身份,清楚得很!商戶人家嘛!”嬋娟冷笑一聲,盯着陳夫人,正色道:“陳夫人,我們商戶人家,雖然卑微,卻也不是沒氣性的,魚死網破的勇氣還是有的。小心打鼠傷了玉瓶!”

    陳夫人見她威逼利誘都不爲所動,說了一句“好自爲之”,便拂袖而去!

    嬋娟不及他顧,想着陳夫人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囑咐管家和管事嬤嬤,看好店裏和家裏,便趕回去抄寫賬冊。

    陳夫人一回府,就聽家裏哀聲不絕、哭泣不已,頓時悲上心頭,全身發軟,扶着龔媽媽,踉蹌着去兒子屋裏。

    陳萬里此時已然氣絕,只是心頭還沒有冷,服侍他的人都害怕得哭了起來。

    “還沒死,對吧?”陳夫人雙眼失距,握着兒子的手,茫然地問着龔媽媽,“還沒有死,對吧?現在打上門去,還來得及,對吧?”

    “胡鬧!”理智尚存的陳知府拉住了崩潰的陳夫人。

    “去!”陳夫人厲聲吩咐。

    “誰敢去!”

    正僵持間,下人來稟道:“焦太太來了。她有法子讓杜大姑娘同意進宅子裏招魂,只是還需知府大人幫扶。”

    “快請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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