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陽高中校區很大,經常被用作各種比賽的考點,所以汝鳴並沒有認路的煩惱,即使那已經是三年半前的事了,不過這裏變化不大。

    汝鳴拉着行李箱往寢室樓方向走,走得很慢,比來時還要慢。

    在沒有人的空蕩蕩的白樺林間,他感到放鬆又愜意。

    初二的時候他隨母親去了外地,後來又回到了這裏。

    剛回來沒多久,他所在的高中就和尚陽合併了,都是沒熟悉的環境,對他來說差別不大。

    甚至情況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剛來學校第一天,他加上了班裏同學的微信。

    想至此,他停在樓梯上,拿出手機,點開微信,盯着新的朋友列表裏的紅領巾,按下同意。

    在備註欄輸入許知睿的名字,他頓了頓,又加上“班長”兩個字,像在名字後面客氣拘謹地綴上一個“先生”。

    汝鳴還沒來得及把手機收回口袋,被突然竄出來的一道黑影嚇了一跳。

    側移的腳撞到了旁邊的行李箱,他連忙去抓拉桿,結果不僅行李箱,連手機也一起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笨重的巨響讓他心裏一緊,卻立刻被另一道聲音吸引了注意力。

    一隻炸毛的白貓貼着樓梯扶手警惕地看着他,緊張地豎起尾巴,拱起脊背,壓平耳朵,露出尖牙,發出恐嚇的嘶叫聲。

    汝鳴儘量把動作幅度控制到最小,緩緩蹲下,沒有伸手,輕聲對白貓說:“對不起,嚇到你了吧,你別怕。”

    一人一貓那樣對視了好久,直到汝鳴腿開始發麻,白貓才甩甩腦袋,恢復了冷靜。

    它試探着向汝鳴走過去,到處聞聞嗅嗅,才示好似的貼着對方的小腿蹭了幾下。

    汝鳴的手依然規矩地放在膝蓋上,等白貓自行離開後才站了起來,不急不緩地走下樓梯去撿自己的手機和行李箱。

    手機的屏幕碎了幾道裂紋,好在還能用。

    比起來行李箱慘多了,摔掉了一個輪子不說,還掉出來不少東西,如果裝得太重,行李箱會直接散開。

    汝鳴平靜地蹲在行李箱旁,拿手撐着臉,想了想,從裏面拿出比較重的書本和方便拿在手上的東西后,小心翼翼地往宿舍樓走。

    對正在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的荊芥還在身殘志堅地刷着題,和荊菁通話後,他的手機一直躺在牀尾,像不存在一樣。

    腳邊垃圾桶裏的紙都裝了大半了,鼻子揪得通紅,他還時不時地抽出抽紙繼續折磨脆弱的鼻子。

    其實他現在做題的效率低得可怕,一些平時很快能解決的問題,如今要思考好久,感覺腦子遲鈍得不行。

    可一想到荊菁一會兒來的時候肯定會看到明晃晃貼在公告欄上的成績排名,筆像粘在他手上一樣放不下來。

    他的哥哥姐姐向來都是第一,幹什麼都是。

    只有他是第二,十幾年都是。

    倒也拿過第一,只要沒和汝鳴碰上。

    而他們從孃胎裏出來開始糾纏了十幾年,像是前世造的孽,成了今生還的債。

    好不容易分開了,他還沒美多久呢,校區竟然合併了。

    媽的,老天爺真是想玩兒死他。

    越想越委屈,生病了人也難受得不行,荊芥眼睛一下酸脹起來,眼圈慢慢跟着變紅。

    十七八了還掉金豆子,不合適吧。

    管他的,又沒人看到,他樂意哭幾下怎麼了。

    荊芥勸慰好自己,眼淚就不管不顧地掉了下來,停都停不住。

    鼻子跟着受罪,越來越堵。

    手也沒停下來,右手寫着解題步驟,左手時不時撈起水杯,給哭成傻狗的自己補充點水分。

    總而言之,身體五官各忙各的,非常充實。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

    推算着時間,荊芥想應該是荊菁來了,他吸了吸鼻子,不通氣了,心裏更煩,不管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狼狽,卯足一口氣叫到,“門沒鎖,自己進來啊。”

    門口的動靜消失了片刻,他不知道荊菁又想幹嘛,一臉不爽地皺着鼻子回頭去看,和門口的人對上視線。

    荊芥一眼就認出了汝鳴,即使他的變化有些大,又或者只是自己好久沒有這麼近的和他面對面了。

    他的頭髮長長不少,蓋住纖細的脖頸,遮在耳邊,蓬蓬的有點亂,顯得懶散柔軟,莫名讓荊芥想到了小時候去牧場玩見到的小羊羔。

    額頭露出一點,遠山似的眉下那雙瑞鳳眼還是那麼漂亮,睫毛垂落又扇開,疏離感遮都遮不住。

    這雙眼睛總帶着自己看不懂的情緒,現在也是。

    表現出來的就是微蹙着眉,輕抿薄脣,一言不發,分明嫌棄又排斥。

    腦子燒得糊里糊塗的,荊芥瞬間冒了火,騰地一下站起來,坐着的彷彿不是板凳,而是烙鐵,椅子在地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每一聲都像劃在心坎上。

    汝鳴一進門便看見了淚眼婆娑的荊芥邊哭邊把自己裹成糉子坐在椅子上寫題,樣子十分可憐。

    兩人對視了一瞬,他被對方突然乍起的動作打斷了思緒,後退了半步,手裏抱着的書本跟着一斜,卻顧不上,略帶遲疑地說:“你哭了。”

    三個字打得荊芥頭暈眼花,真是丟人丟大了。

    他腦袋空白了一秒,反應過來後趕緊轉身猛地在紙巾盒裏抽了一摞紙,狠狠地抹了一把臉,從沒在外人面前這麼丟臉的他,恨不得對方當場失憶。

    “喝水燙的。”荊芥故作鎮定地把被子甩到牀上,一隻手撐着窗沿,一隻手去撈牀尾的手機,用他今天最快地思考速度捋清了狀況,“你在二班?來拿門卡?”

    他是知道班裏還有個人沒來的,但萬萬沒想到這個人是汝鳴,儘管兩人認識十幾年了,但上次同班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汝鳴語調卻依舊冷淡,一個“嗯”字回答了對方兩個問題。

    沒什麼舊可敘,荊芥也不打算找話題。

    在許知睿發來的無數條消息裏翻出有用的幾條,他走到對方書桌前,拉開抽屜,找到備用門卡扔進汝鳴手裏。

    汝鳴雖然成功接到了門卡,但不小心撞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身後的人,手裏歪歪斜斜的書本掉了一地。

    身後的人哎喲了一聲,扶着門框揉了揉撞疼的鼻子,“站門口辟邪啊。”

    第一個麻煩還沒走,第二個麻煩就來了。

    荊芥覺得再這麼來幾次,他的病是好不了了。

    在荊菁開口說第二句話前,他走過去迅速撈起地上的書本,提起汝鳴岌岌可危的行李箱,生病沒什麼力氣,差點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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