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的,今天之所以找二位來,是想討論一下關於伏黑同學不愛交朋友的這件事。”

    小學的走廊上,崎野七穗偏過頭,透過門上的玻璃看了一眼安靜地坐在教室裏的伏黑惠。

    “二位也知道,現在是孩子社會化的關鍵時期,如果是有什麼家庭問題還是趁早解決爲好。”

    高柳老師在微笑着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特地在“家庭關係”四個字上咬了重音。

    “特別是你,伏黑同學的爸爸,社工已經向我反映了三次送伏黑同學回家時您的情況了。”

    一次在喝酒,一次在睡覺,還有一次胸口淌着血——

    “雖說替孩子準備便當是件好事,但怎麼樣也不會把刀往自己胸口上來一下的吧。”

    即便伏黑惠是這麼堅稱的,但高柳還是認爲真相只有一個——

    一定是父母吵架的時候動用了工具!

    這怎麼行呢,旁邊這位女性一看就不是這位伏黑先生的對手。

    高柳擔心地思考着報警的必要性,崎野七穗卻抓錯了重點。

    “原來你會做飯嗎,甚爾?”

    身側投來的期待目光使得伏黑甚爾把渙散的注意力收了回來,他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視線對上好運倉鼠那閃亮亮的眼神時笑了笑:“我不會教你的。”

    “爲什麼?”

    “麻煩。”

    “誒,這總比教真希咒具簡單吧?”

    伏黑甚爾想起每天回家時兩人兩狗坐在廚房外的沙發上垂頭喪氣的模樣。

    崎野七穗總是在那種時候用格外可憐兮兮的眼神看着他。

    【“甚爾,帶喫的了嗎?”】

    有些可愛。

    見伏黑甚爾不說話,崎野七穗氣哼哼地別過腦袋:“算了,不要你教,我和惠會摸索出來的,到時候發財了纔不把錢分你。”

    伏黑甚爾挑起脣角,沒打擊她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他那沒用的兒子的愛好與他如出一轍,不知道從哪天開始假裝什麼也不會,只偶爾在烤箱快炸掉的時候默默地走來幫忙。

    “等、等等,二位的關係很好嗎?”高柳觀察了一會,得出了與之前截然相反的結論。

    她的語氣顯然有些驚訝,目光不斷在伏黑甚爾與崎野七穗間徘徊。

    崎野七穗這才反應過來話題好像歪掉了。

    “至少不是差的程度吧。”崎野七穗不好意思地說,她回憶起幼年時父母的模樣,垂下眼誠懇道謝,“謝謝您,高柳老師,不過我並不覺得不愛交朋友是什麼問題。”

    天生擁有咒力,這在普通人家並不是件好事。

    崎野七穗幼稚園時期爲此轉過一次學,母親安慰她說總能碰見和她一樣能看見空中黏糊糊的奇妙生物的人的——

    然後她就在小公園裏找到了夏油。

    夏油就從不會嘲笑她。

    他只會在她哭的時候把咒靈抓來送她玩。

    “惠比同齡人要早熟許多,應該只是還沒遇到合適的同伴。”

    少女在說這句話的神色安寧,燦金色的光被綠茵茵的葉打碎,一片一片地落在她高挺的鼻樑上。

    伏黑甚爾終於記起他第一次見到[禪院七穗]是在什麼時候了。

    那時候她好像只有三歲,默默地跟在母親後面,從熱鬧的祭典會場回來。

    聽侍奉的下人說,大小姐因爲偷偷拿着飯菜去餵了路邊的流浪狗,被直毘人大人說不合規矩責罰了一通。

    身爲禪院家驕傲的嫡長女,低頭是不行的,認輸是不行的,流淚也是不行的,[禪院七穗]難過的時候,只會躲在角落裏縮成一團。

    禪院家的規矩從那時起就很惹人討厭。

    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當時路過的伏黑甚爾停了下來,隨手扔了條毛巾,在大小姐擡起頭時惡劣地笑了笑。

    【“醜死了。”】

    【“……”】

    自那以後,[禪院七穗]總是時不時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她像個小尾巴,也不願意主動和他說話,只是被發現的時候會氣急敗壞地用找茬來轉移注意力。

    於是禪院家脾氣奇差的一對雙生子誕生了。

    伏黑甚爾垂目,看着身邊的少女微笑着告別了高柳。她輕輕推開教室的後門,惡作劇似的走到正在畫畫的伏黑惠身後,全然不知自己已經被發現的事實。

    “是櫻花耶!”

    “……嗯。”

    “這是我嗎?”

    “還沒畫完。”

    “那我來幫忙吧!別看我這樣,進高專以前我可是美術特長生。”

    崎野七穗驕傲地說道。

    伏黑惠狐疑地看她一眼,顯然不太相信,但最後還是妥協了。

    “對了,哪個是甚爾?”

    “……”伏黑惠沉默,短暫地思考後,破罐破摔地指了指黑色的一團。

    崎野七穗疑惑:“可是這有四隻腳,應該是玉犬吧?”

    伏黑·指狗爲父·惠:“……”

    伏黑惠:“忘畫了。”

    哦,那就合理了。

    畢竟伏黑甚爾對他兒子做的惡行不是一朝一夕能抵消的。

    崎野七穗爲難地想了想,試圖用拙劣的表演彌補這點:“這樣不行哦,甚爾可是專程來接你的,他看到會難過的。”

    伏黑惠一頓,面無表情地看向教室外面的伏黑甚爾。

    男人點了根菸,看見他的目光懶洋洋地挑了下眉,好像是在挑釁。

    伏黑惠拿起畫筆,決定把他畫到樹底下去。

    可這樣的想法還沒付諸行動就被伏黑甚爾強制武力鎮壓了,男人單手夾着伏黑惠,另外一隻手拎着他的書包,轉頭對崎野七穗淡淡地說了聲“走了”。

    伏黑惠皺起眉頭:“放我下來。”

    伏黑甚爾“哦”了一聲,不爲所動。

    他當然聽見了自己兒子聲音裏的不滿,但就目前而言,放不放是他決定的事。

    伏黑甚爾惡作劇似的笑了:“等你打得過我再說。”

    伏黑惠沉默,正想召喚出玉犬咬他腦袋,卻突然聽見一道雀躍的聲音。

    “畫完了!”崎野七穗站起來。

    少女白皙的指尖沾着蠟筆的顏色,興致勃勃地介紹:“模仿了下惠的畫風,怎麼樣,是不是很可愛?”

    綻放的櫻花樹下是紅色格子的野餐布,一黑一白兩隻玉犬在裝滿食物的籃子旁搖尾巴,然後就是典型的一家三口。

    伏黑甚爾不知道她爲什麼要爲這種無聊的事高興。

    他沉默地盯着這幅畫看了很久,忽然記起一個月前在超市中,崎野七穗捧着臉微笑的模樣。

    【“因爲我對甚爾君一見鍾情。”】

    伏黑甚爾以爲她是開玩笑的。

    “你喜歡我?”他冷不丁地開口道,神色平靜,注視着面前的崎野七穗時好像並不是很期待這個問題的答案,“算了,只是隨便問……”

    “有這麼不明顯嗎?”

    可出乎預料地,崎野七穗卻皺起了眉頭。

    伏黑甚爾:“……爲什麼?”

    崎野七穗愣了下。

    她好像很苦惱這個問題的答案,因此把垂在耳邊的頭髮揪了又揪。

    “不知道。”

    “可能是因爲甚爾君長得很好看,也可能是因爲打架的樣子很帥氣——總之,因爲甚爾君是甚爾君吧。”

    【“我對甚爾君一見鍾情。”】

    他真是瘋了纔會信她的鬼話。

    伏黑甚爾“哦”了一聲,轉頭往外面走,只留下了崎野七穗一個人在打問號。

    等等!她說了這麼多,換來的就只有一個……

    【伏黑甚爾好感度+5】

    【當前關係已更新——】

    【“姑且可以稱爲家人的存在”】

    崎野七穗愣住,她看着伏黑甚爾的背影,直到對方懶洋洋地威脅說要拋下她了時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

    “來啦來啦!”

    “……這都能摔跤,你是白癡嗎?”

    “不要轉移話題!你還沒評價我和惠的畫誒?”

    伏黑甚爾偏頭看了一眼。

    野餐。

    他記得,他很久以前也陪過某個女人做過這種無聊的事。

    但是時間太久,連對方的臉都已經忘了。

    伏黑甚爾看向崎野七穗那頭金燦燦的頭髮,停頓幾秒,慢悠悠地拖長語調:“你還真幼稚啊。”

    崎野七穗:“???”

    崎野七穗:“一決勝負吧!伏黑甚爾!”

    少女的拳頭又一次落在了他的身上,不痛不癢,卻輕而易舉地撥亂了沉寂已久的湖泊。

    伏黑甚爾懶得去翻出那段被時光沖淡的記憶。

    反正也沒有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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