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玉珍記得很清楚。

    那天她本來答應女兒帶她去看電影,可惜公司臨時有事,沒辦法,她只能拜託婆婆照顧女兒一會,等她處理完事情再回來接人。

    女兒乖巧地同意了,婆婆也滿口答應,帶着女兒站在家門口目送她離去。

    結果就在她處理完事務準備回家的時候,接到表嬸打來的電話,她家出事了,她婆婆受傷,昏迷不醒進了醫院。

    孫玉珍被表嬸激動的語氣嚇到,急切道:“怎麼會受傷的?嚴重嗎?”

    表嬸也很納悶:“不知道啊,我來竄門,結果你家院子門虛掩着,你媽趴在地上昏迷不醒,滿頭滿臉都是血,嚇人哦,哎,快別說了,你趕緊來醫院吧!”

    孫玉珍愣了一下:“那我女兒呢?我女兒在哪?”

    表嬸也愣了一下:“你沒帶着嗎?家裏沒看着啊。”

    孫玉珍腦袋嗡地一聲,來不及多問,直接開車回家。

    家裏一片混亂,門口圍滿了人,院門後一灘血跡十分醒目。

    家裏什麼都沒找到,孫玉珍又直奔醫院。

    婆婆並無大礙,包紮好傷口後已然甦醒。

    孫玉珍到的時候,婆婆正在和牀邊的警察哭訴:“警察同志,我的孫女呢,快找找我的孫女啊。”

    警察是個年輕的小女警,聞言安撫她:“阿姨,您別急,好好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婆婆抓着人胳膊不放:“我,我也不知道,我帶着孫女在院子裏種菜,就被人敲了一悶棍,再醒來就在醫院了,警察同志快幫我找找我的孫女吧!。”

    旁邊是醫院的病人在竊竊私語。

    “是不是人販子?”

    “肯定是,可憐老太婆一個人在家帶小孩,被人打成這副樣子,孩子也被搶走了。”

    “這麼亂的嗎?都會進門搶小孩了,看來在家的時候得把門鎖緊了。”

    “對啊對啊。”

    孫玉珍扒開人羣,婆婆看到她,掙扎着起身:“玉珍,玉珍啊,都是我的錯,我沒看好月月,你打我吧你罵我吧,月月丟了啊。”

    “月月丟了?”蘇玉珍站在門邊淚流滿面。

    丈夫接到消息,姍姍來遲。

    旁邊的人都在安慰她。

    “你婆婆也不是故意的,都怪那些人販子。”

    “別急啊,萬事交給警察吧。”

    “你婆婆也好慘啊,平白無故被人打破腦袋,人販子真的該死!”

    事關孩子失蹤,警察緊急行動。

    因爲事發時已經是夜間,天色較暗。

    小區出入雖然有門禁,但是隻限於進小區的時候,出去的時候反而管的並不是那麼嚴格,況且這幾天門口監控正好壞了,還在等待維修中。

    多方走訪後,一個樹下納涼的老頭說隱約看到過一個人抱着個一團粉色的東西離開小區。

    但是不是小孩,他不知道,老花眼看不清楚。

    有了線索,警方一路往外查去。

    十八年前,監控還沒那麼普及,調查了一通後,只有一家小超市門口的監控拍到一個身穿黑色夾克的男子抱着一團粉色的東西,匆匆路過。

    像素模糊,孫玉珍還在辨認,婆婆已然癱倒在地,號啕大哭:“我的孫女啊,天殺的人販子,警察同志快幫幫我們啊!”

    婆婆哭的那樣傷心,所有人都認爲孩子被拐了,孫玉珍也是這麼認爲的。

    她到處尋找女兒的蹤跡,閒來無事就去寺廟道觀上香捐點香火錢,保佑自己早日找到女兒。

    直到今天,有人告訴她,她的女兒在梨樹下。

    孫玉珍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相信,她只是直覺她說得對,就像她直覺女兒還在她身邊一樣。

    緩下心神,孫玉珍抽出兩張紙巾擦乾淚水,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一腳油門,直接離開。

    半個小時後,孫玉珍到家了。

    這些年來她一直沒有搬家,就是擔心哪天女兒還會找回來。

    還未進門,隔着門縫,就看到婆婆正在梨樹下燒紙,口中唸唸有詞,隨後將一碗鮮血撒在樹腳下。

    之前女兒剛失蹤沒多久的時候,婆婆忽然開始在院子裏燒紙,孫玉珍好奇,婆婆說是拜拜神,求神保佑孫女早日回家。

    孫玉珍就沒管了。

    她那會疲於尋找女兒,自然不會管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有的時候還會來一起上一炷香。

    孫玉珍站在門外,面無表情地看着婆婆的背影。

    又一輛車子停下,孫張建推門下車,見孫玉珍站在門口不動,打了聲招呼:“姐,你剛剛說什麼來着?”

    孫張建是孫玉珍的弟弟,她擔心自己一個人抵擋不住婆婆,於是打電話叫來了弟弟,還讓他多帶幾個人來,孫張建尋思着姐姐的語氣有些嚴肅,便讓兒子帶了幾個好友,來了一車子年輕人。

    年輕人七嘴八舌給孫玉珍問好。

    孫玉珍勉強回了個笑臉道:“我要把給月月種的梨樹挖了。”

    孫張建語塞。

    他知道自己這個姐姐對那個失蹤的外甥女有多麼思念,他怎麼也沒想到姐姐居然打的是這個念頭。

    孫張建猶豫道:“姐,你怎麼了?”

    孫玉珍頓了一下:“有人告訴我,只要我挖了這棵梨樹,就知道月月在哪了。”

    孫張建:……

    他知道自己姐姐這些年在寺廟道觀貢獻了不少香火錢,但是他知道姐姐不信這些……

    對於不信只是時候未到?

    孫張建勸道:“姐,都這麼多年了,這梨樹,就留着當做一個念想吧。”

    孫玉珍冷聲道:“我叫你來是讓你來幫忙的,不是讓你來阻止我的。”

    孫張建被她懟的不敢吱聲,跟着孫玉珍進門。

    滿院梨花香,梨花的花期是三到五月,現在已經是七月,但是梨花滿枝。

    孫玉珍進門卻是一點意外都沒有,顯然已經習以爲常。

    女兒失蹤的那年開始,這梨樹的花就常開不敗,並且從未結果,孫玉珍以前沒當回事,但是現在想想,萬事都已有預兆。

    一大羣人進門的動靜不小,見突然來了這麼多人,其中一個還是媳婦的孃家弟弟,婆婆轉過身不高興道:“這又是搞什麼鬼。”

    這些年過去,她已經忘記自己當年弄丟孫女的過錯,開始責怪孫玉珍一直惦記着那個丟失的女兒,不肯再生一個,偏偏兒子事事都聽媳婦的,也不肯生。

    孫玉珍沒有理她,走到梨樹邊說:“帶工具了嗎?”

    婆婆愣了一下,揚聲問道:“你們想幹嘛!”

    孫章建沒有理姐姐的婆婆,揚了下手中的鐵鍬道:“帶了。”

    孫玉珍的侄子和那羣年輕人也揚了下自己手中的工具應道:“帶了帶了。”

    孫玉珍看着滿樹的梨花,輕聲道:“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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