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街的人與昂長的天家儀仗交相輝映,路邊跪着的百姓卻又紛紛探出頭來,想要打探那層帷布後頭皇后的真容。

    賀昶宥一出毓德宮門就連忙讓岑幸換了原本今日要用的普通轎輦。他如何能忍着,讓自己的卿卿被那麼些人那樣探看去。

    甚至一路上賀昶宥看着透光的車帷恨不得再給自己妻子戴個帽帷遮擋。

    賀昶宥的心思便是如此反覆難測,他既想讓天下人瞧着自己與秦卿的和睦恩愛,但內心又極其不想讓旁人多看秦卿一眼。

    而這些複雜的拉扯,秦卿並不能感受到。

    車輦上人明顯是十足的興奮,頭上的珠釵時不時發出叮噹聲響。那小腦袋扭來轉去的,想要去看着外頭的熱鬧,只恨車上這一層薄紗如美人遮面般讓自己看不清楚了。

    賀昶宥拉住了秦卿要掀起車帷的手,一把拉着讓人坐在了自己腿上,他靠近秦卿低聲問着:“喜歡外頭的熱鬧?”

    秦卿的注意力與目光就全然回到賀昶宥身上,她笑着同人點頭。如今的秦卿已經完全能接受賀昶宥的靠近,自然的倚靠着人開心的說道:“我許久未見着這樣多的人,這樣熱鬧的街市了。”

    她上一次看着還是自己大婚,但那一日說來並不高興,自然也不會留心外頭有多熱鬧。

    賀昶宥聽着不覺得這是什麼難事,立馬滿足秦卿說着:“那改日空閒了我就帶你出來逛逛。”

    聽着這意外之喜,秦卿的雙眼撲閃着,興奮的點着頭。

    從前賀昶宥明白自己心意之時,秦卿已經變成了那個端莊的皇后,喜怒不形於色。

    看着如今活潑的人心裏多是鈍鈍的心疼,不知道自己的妻子那時是吃了多少的苦才變成那個模樣的。

    賀昶宥嘆着氣但好在如今他在一日就能護人一日,最好讓秦卿永遠這樣,便只是他賀昶宥的妻子,不是什麼天下女子的表率,不是要來勸他立妃延綿子嗣的皇后。

    車輦到了大高玄殿,賀昶宥親自扶着秦卿下去,動作小心,舉止親暱。

    陛下對皇后如此用心,周圍的人自然是看得清楚。尤其是離得近的大臣們,見着他們的陛下望着皇后那含情脈脈的眼神,都紛紛倒吸一口氣,以爲自己是活見了鬼。陛下那張冷冰冰的臉上竟會出現除開嘲諷、嗤笑外的其他情緒,真是奇蹟。

    兩人並肩而立,賀昶宥直接拉着秦卿往自己身側站,而非依着族制站在自己身後。這樣舉止無不在說陛下對皇后的重視,讓坊間傳着的那些“陛下愛皇后愛的死去活來”的傳言都有了根據。

    天壇之上,帝后迎萬民矚目,對天地協同相拜,來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天壇之下,百姓各個都又說起了那段兵圍秦府、天子娶後的佳話。

    那些說着兩人相配與恩愛的言論無時不刻不在刺激着此刻站在人羣裏的忻春嫣,她憤怒的想娶去反駁這些言論,卻又找不到一個能駁斥的點來。

    頓時更爲怒火重燒,隨着時間與人聲鼎沸,那火就越燒越旺。

    回宮的路上,秦卿便不再佯裝着那些得體禮數,一直拉着賀昶宥柔聲問自己今日大典的舉止是否得當。

    賀昶宥自然是誇着,秦卿便高興的又同人說起其他來,一路上一個講一個聽,配合默契,誠然有多年夫妻模樣,

    回到宮裏,賀昶宥與秦卿就被迫得兵分兩路,一個去前朝,一個回後宮。

    但這還沒分離呢,有的人就在車輦裏唱起依依不捨的戲碼。

    賀昶宥那模樣活像自己是條魚,而秦卿就是那水,他要是離開秦卿一步都得缺水而亡。

    而秦卿反被人纏上,倒要安慰着她的幼稚陛下說着:“昶宥辛苦,我就在毓德宮裏等你回來,我們一道用晚膳,可好。”

    賀昶宥得了人主動的吻和承諾,這纔開心的放人回去。

    今日外頭的天氣好,秦卿的心情更好。她便特意下了回宮的轎輦,要自己走上幾步。這本也沒有什麼,但回去的半道卻埋伏了人,就等着她回呢。

    忻春嫣從秦卿嫁進宮來便覺得受氣,看着今日的場面更是肺都要氣炸了。

    這個站在最上頭受世人豔羨的位置,明明該是自己的。那個與賀昶宥最爲相配的人也該是自己,而這本屬於她忻春嫣的一切都被秦卿搶走了。

    她是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

    秦卿正走着同一旁的佩芸高高興興的說着話,這個人就不知從哪個角落裏竄了出來,着實是嚇了秦卿一跳。

    可真別說上回的那一頓掌嘴還是有效果的,今天這人一出來不就知道先同秦卿伏身行禮,不情不願的喊上一句:“皇后娘娘安好。”

    秦卿心情好,自不同有的人多計較。就讓人起身也不把忻春嫣當一回事。她正要擡步離開,就聽着忻春嫣刻意的對着自己譏笑一聲。

    俗話說的好啊,這狗嘴裏就是吐不出象牙來的。這忻春嫣還沒張嘴,秦卿就知道這個人準是沒什麼好話。

    果然忻春嫣轉過身來就直接對秦卿挑釁着說:“一個空殼皇后就只能是百姓茶餘飯後的笑話。秦卿這個位置你還能坐多久呢?不過話說回來,今日大高玄殿的這場戲你配合的真是不錯,同宥哥哥算是順利唱完了那夫妻和美的戲碼。想來你的作用也就用完了吧,就一個獨守空房的皇后也沒什麼可高興的了。”

    忻春嫣的話語與目光滿是對人的嘲諷,她不怕秦卿更不怕這個人會再動手。她自是不會喫虧的,只要是在這個宮裏賀昶宥就不會讓她喫虧。

    而秦卿聽着對方的狠話也只是當聽了一陣犬吠,拉着女使頭也不回的就離開,半句爭吵都不屑於放在忻春嫣身上。

    她與陛下如何,賀昶宥對她如何,自己難道還沒有一個外人來的清楚?

    這三腳貓挑撥的功夫上過一次當了,自然不會再傻傻的上鉤。

    忻春嫣頓時面目猙獰的看着離去的人,她立馬大喊着秦卿的名諱,若非此刻是在宮裏怕就要對人破口大罵出來。

    而秦卿對此一律不予理會。

    這一切連爭執都算不上自不是什麼大事,但是守在秦卿身邊的錦衣衛,立馬把消息帶給了賀昶宥,那話都模仿的一字不差。

    聽着那一句“獨守空房”這批摺子的手就頓住了,賀昶宥皺起眉頭看着眼前覆命的錦衣衛,讓人立馬去把忻春嫣“請”來。

    得了錦衣衛的話,忻春嫣一路火急火燎的往毓慶宮跑來,她還以爲是賀昶宥知曉的今日的事情,要來哄自己。

    畢竟這些年來都是這樣過來的。

    她一踏入毓慶宮裏就是那副標準的梨花帶雨模樣。那雙眼睛蓄滿了淚,讓人瞧着就是一副有天大委屈的模樣。

    而賀長佑看着永遠是那副不高興的臉龐,這些年來忻春嫣早就見怪不怪了,但她也沒料着這人今日是真不高興了。

    20歲的賀昶宥不知妻好,因着從前對好友愧疚與承諾,他便習慣的護着忻春嫣,甚至爲此冷落秦卿。但如今二十歲的面龐下是又多活了二十來年的人,自不會再聽忻春嫣的鬼話,也不會因着以前的事而要委屈了自己的妻。

    多了的年歲讓賀昶宥明白,報恩是要報對人的。

    他看着忻春嫣突然冷笑着,那模樣嚇的忻春嫣見着都忘了假哭。

    今日的賀昶宥讓她覺得很是陌生,但這人依舊不死心的抽噎着開始編故事:“昶宥哥哥,你的皇后好凶,在宮裏都不理睬旁人的。”

    說完就委屈的嘟起嘴等着人能說幾句好聽的,能厭惡秦卿那個人。

    而賀昶宥只是冷笑着,他都想給人拍手叫好,活了這麼多年他都想不明白這忻春嫣是從哪裏學的本事,能把這假戲演得這麼好。

    “你也說了他是皇后。”賀昶宥開口,只是冷冰冰的陳述着。

    這話讓忻春嫣一愣,先是覺得不可置,信後是覺得有些耳熟。

    沒等人在彎曲些什麼賀昶宥就先開口說道:“你要明白你與她之間,她爲君你爲臣,尊卑、君臣之禮你可得好好揣住了。上一回只是掌了嘴,下一回君要臣死之時你可得想想誰能救你。”

    這話狠極了。

    此刻的忻春嫣也只是個方纔十八的小姑娘,也就只是耍耍小心眼還沒壞到那個份上。但高堂上的賀昶宥只要想到從前忻春嫣做的那些好事,就恨不得立即把人扒皮抽筋了來解自己的狠。

    忻春嫣一聽着這些話就嚇癱在地上,這些年來賀昶宥從來沒有那樣兇過自己。從前不論她做了多過分的事,這人也只是不理她罷了,但從來都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

    忻春嫣反應過來立馬和以前一樣開始哭鬧,開始對人說起兄長、阿姐來想要讓賀昶宥心軟。

    但這回賀昶宥聽着忻春嫣的話連看人的目光沒有改變絲毫,甚至在對方又提着忻春嫵的名字時,被人氣到發笑。

    賀昶宥狠厲的看着伏在地上的人,沉聲呵斥的。

    “閉上你的嘴,你也配提起她的名字,同她相提並論?”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