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裏。

    哪裏?

    小調歪頭,傻愣愣地擡眼。

    然而沒等她想明白,手腕就被人帶了一下,她踉蹌半步,退到小江身側。

    剛剛在她踩過的地方,赫然出現了一個張着血盆大口的巨蟒。

    巨蟒尖豎紅瞳,黑得五彩斑斕,唯獨蛇頭那裏有一塊三角形的白色。它渾身上下散發着詭異的紫霧,口水滴滴答答地順着嘴巴流下來,匯聚成了一攤水窪。

    小調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大跳,她“嗚哇”了一聲,雙手立馬抱住小江的臂膀,明明肩膀在顫抖,但還是大聲地給自己打氣:“沒關係小江!不要害怕!”

    小江的手臂被她拽得極緊,她的半邊臉都貼在他的上臂。說話的時候,腮幫子一鼓一鼓地隔着衣服蹭着他的手,有些兒癢。

    他眼神又變得奇怪起來。

    或許是因爲潔癖難得的沒有沒有發作,他沒有甩開她,只是輕微垂眼,輕輕地“嗯”了一聲。

    小調得到他的肯定,小粉拳整整齊齊地捏在胸口,又低沉地、從鼻腔裏發出一聲警告似的“嗷嗚”。

    她的耳朵從發縫間怒氣洶洶地彈了出來,一隻又大又白的炸毛尾巴像刺蝟一般立在身後,惡狠狠地——

    然而,還沒等她“走開!”二字說出口,她就看見,這隻剛剛還在耀武揚威的巨蟒,仿若是看到了什麼窮兇惡極地猛獸一般,蛇信子都沒收回去,甩着尾巴飛快地溜走了。

    “啊……?”

    像是冷風颳過,小調茫然地眨眨眼,一雙耳朵不自然地抖動了一下,轉過頭,可憐巴巴地找小江對上眼神,好迷茫。

    “我,我這麼厲害的嗎?”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後退半步,兩手捂住耳朵,很不可置信地小聲嚅囁:“可是,我纔剛變了一個身呀……”

    小江的眸中閃過一絲厲色,長長的睫毛擋住他溢出奇異紅光的瞳孔,他微微闔上眼,有些疲倦地揉了揉太陽穴,而後,視線落在面前的小貓上。

    小貓話語軟糯糯的,她的眼眸中閃爍着輕微不安,有些悶悶地甩了甩尾巴。

    小江突然出聲:“嗯,很厲害。”

    小調拉長着音調,軟綿綿地“噢——”了一聲,一雙小翅膀睫毛撲扇撲扇,嘀嘀咕咕地,“好吧,我是真的很威風,大蛇見了都會被嚇跑。”

    她有些好奇,猝不及防地擡起眼皮,“哎”了一下,“小江,你是什麼妖精呀?”

    一般來說,行走在江湖上的妖精都很討厭別人問其原形。雖說現在是現代社會,沒有那麼講究,但是多數精怪被問其這類問題總會有些不悅。

    慕強的習性是被刻在妖界血統中的,一株赤尾草成精,無論他的能力做到多大,總會有肉食動物七嘴八舌地不屑:“再強,也不過是一株草罷了。”

    小調沒出過虎山,自然不懂其中的彎彎繞繞。她問的直白,眼神也直白,但這直白中卻沒有絲毫地窺探,只是純粹的好奇。

    她鼓着腮幫:“——剛剛那個巨蟒,長得好醜陋噢。我最討厭蛇啊泥鰍啊這一類軟綿綿地沒有骨頭的生物了,又細又長,一條一條的,還是冷血動物,冰冷冷的。”

    小江:“。”

    他生起惡劣之心,突然佯詫,睫毛脆弱地抖動了一下,模仿她,“啊?”

    小調眨眨眼:“嗯——?”

    小江輕輕勾了下脣角,像是有些不忍,“我就是蛇。”

    “嗯——”的調調突然拉了下來,而後,猛然向上擡起,變成一聲驚詫地“啊???”

    小調的臉色爆紅,脖頸的顏色像是垂涎欲滴的草莓,瘋狂擺手:“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說蛇不好的意思,就是,就是我比較怕這種動物。”

    看見面前的漂亮少年有些受傷的表情,小調又搖搖頭:“不是不是,我也不是怕這個意思,就是,啊,其實蛇蛇也挺好的吧?”

    她想到這茬,有些頓了一下:“啊、蛇。那以後怎麼給我……”

    “嗯?”

    小調瞬間噤聲。她做了個拉上拉鍊的動作,含含糊糊:“沒什麼沒什麼,我們快走吧,天快黑了,我不想在這裏多呆。”

    從面前的分叉小路往左走,就是楓奶奶的家。

    楓奶奶住的地方非常破舊,她住在紅磚頭堆成的房子裏,連水泥都只是草草地砌了一層。

    像她這樣的大妖,按道理用術法堆砌個房子並不是什麼難事。但她似乎志不在此,過得潦潦草草,喫穿用度也不盡然,唯一的愛好就是醃蘿蔔。

    她的蘿蔔醃得非常好,名氣傳遍了整個王家村。用的是飽滿多汁的白玉蘿蔔,醃出來非常的脆,咬一口下去汁水橫流,炸開在舌尖。

    而且酸度也恰好在那個點上,多了一分太酸,少了一分又不夠味,非常爽脆滑口,辣度也很合理,是那種非常香的蒜臘子。

    但她與人不親,這種東西不常拿出來分享,只有在心情好的時候纔會賣上一兩罐。往往這個時候便會轟動全村的小妖精,熙熙攘攘地聚了三裏三外,都想嘗一嘗楓奶奶醃的脆蘿蔔。

    小調住進王家村不久,大概是星期三的早晨,她的家門被人叩了三聲。接着,是穿着一襲花衣的年邁老人,捧着一碗罐子,問她喫不喫自家做的醃蘿蔔。

    她向來接受外界的一切善意,於是輕巧地眨眨眼,甜甜地道過謝,從口袋中掏出一束黃色的小花,遞了過去。

    “這是能安神的夢夢花,我從家裏帶的,喏,送給奶奶啦。”

    如今的夢夢花一看就被照料的很好。它被整整齊齊地插在一個白玉花瓶中,花瓣柔柔地舒展開來,每一片都晶瑩飽滿。

    旁邊是一瓶胖乎乎的罐頭,裏面擠壓了很多白白嫩嫩的蘿蔔。楓奶奶做了很多進來,小白蘿蔔擠了一層又一層。罐頭底下壓着一張白紙,白紙上面的字蒼勁有力、筆鋒錚錚。

    ——致小調。

    小調用指腹將那張紙捻起來,只是,她的眉頭緊皺,表情也嚴肅了起來。

    那張紙的背面,赫然粘着絲絲紫霧,緩慢而扭曲地凝聚起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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