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早春。

    ——你不想我嗎?阿楓。

    紙張的背面,紫霧蜿蜒而扭曲,如泣女的血珠,緩慢而怨念地寫下這如歌般地訴聲。

    如先前的字體不同,紙條的背面明顯不是楓奶奶的字跡。它清俊秀麗,撇橫都在規律之中,就好像一個無形的巨球,將它們都包裹住了。

    木桌破爛不堪,紅木早已斑駁褪色,在一處隱蔽的角落,小調撿到了一片魚鱗。

    耳畔不禁又迴盪起那個王八精的故事。

    “——那天的天色彷彿像是褪了墨的宣紙,又像是被揉成了一團的紙團。它沒有存在感,叫人想不明白這是什麼時候。明明已經晚上7點多了,那個地方依舊還是很平淡的顏色。我應該是會覺得格格不入的,但不知道那天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玩了很久,依舊沒想過要回家的念頭。”

    “就好像朦朧之中,一直有聲音在告訴我,留在這裏,留在這裏,等我反應過來後,那個洞穴已經沒有什麼妖精了。”

    “然後,我就發現了奇怪的一幕。”

    年幼的王八精到底還是個毛孩子,他就算再傻再笨,危險來臨時,靈敏的第六感還是能告訴他有什麼東西不對勁。

    他恍惚中好像看見平靜的湖底慢慢形成了一個漩渦,在漩渦的最中心處,升起了一個巨大的陰霾。

    而後,是美妙的歌聲。

    那歌聲空曠而靈動,好似新生的太陽。他沐浴在這美妙的歌聲中,爲歌聲的女子動容。

    他聽不懂她在唱什麼,只知道那旋律中飽含着濃濃的絕望與哀傷,慢慢而持久地撫過他每一片毛孔。他的眼底氤氳一片,霧氣緩慢地隔絕了他的視線。

    他看不清那漩渦中心到底是什麼妖精,只清晰的記得,那是一個有着漂亮長髮的美麗妖精。

    “他的鱗片閃閃發光,如果你見到他,你一定不會忘記,那是我見過最好看的鱗片,我敢說,這個世界上沒有哪一顆珍珠能夠與他比擬。”

    小調還記得,當時聽見王八精提起這個鱗片時,心裏瞬間沸騰了起來,她素來喜歡這些閃閃亮亮的珠寶,家裏光是逗虎球都有很多很多。

    她問王八精,有多好看?

    王八精癡迷地說:“它是世間最晶瑩剔透的鱗片,有着鑽石一般純潔無瑕的硬度和外表,通體散發着七彩斑斕的霞光,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小調指腹間捻着這塊鱗片。

    她想到王八精的話,動了幾份心思,手指微微使勁,原本灰撲撲鱗片竟然真的擦出了一塊彩色。

    她從身上掏出了一張紙,細細地將其擦了一遍。

    那一瞬間,就好像是蓬蓽生輝。

    真的就跟王八精說的一模一樣。

    縱使小調有過很多奇珍異寶,但當她看到它的第一秒,還是被它的美貌給驚呆了。

    她情不自禁地將這塊鱗片舉了起來,喃喃地對小江說:“好漂亮呀…”

    就好像是讓人沒有辦法移開眼睛,這樣的光芒,到底又是因爲什麼被蒙塵在這裏……

    眼瞼上忽地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像九月的及時雨,細微中又帶着不容忽略地侵佔。

    她被這抹冰涼扯回思緒,眼瞼前的黑暗一觸即回,世界的光芒又盡數落入她的眼中。

    小江的語氣帶着不容置喙地威嚴,他沉下聲,伸手將鱗片從她的指縫中取走:“別盯着它看,這是被棄魁佔據了的人魚的心頭鱗。”

    小調這才反應過來,她揉了揉發痛的眼睛,有些遲疑地說:“棄魁……?”

    “這鱗片有問題嗎?我就說,剛剛怎麼突然感覺好悲傷,忍不住地想要和鱗片一起走……”小調說到這,突然卡殼了似的,清澈的眼底浮現出一絲迷茫,“想要和它一起走去哪兒?怎麼回事,我現在忽然又想不起來了。”

    小江“嗯”了一聲。

    棄魁,是藏於水中的魁末,它們自身能力微弱,但就因爲微弱,它們能潛伏在任何有水匯聚成的地方。包括不限於雨水、水窪、河湖海等等。

    它們常會鎖定一個宿主,那名宿主大多精神世界無比崩潰,潛意識極其微弱,但凡有一絲瀕死之意,棄魁就會順着其崩塌的意識潛入宿主身體,而後悄無聲息地侵佔,直到這個宿主——再也沒有了原本的生息。

    它們依靠怨念行動,那些聽見歌聲溺水的妖精們大都已經成了它的盤中餐。

    小調聽得一愣一愣的:“那楓奶奶呢?棄魁的鱗片爲什麼會在楓奶奶的房間裏?”

    “這上面還說什麼,‘你不想我嗎,阿楓’?”

    小江斂眸。

    他來此地正是爲了這片心頭鱗而來。

    如今心頭鱗已拿到手,這後面的種種當然不歸他所管。他沒心思去管她口中的楓奶奶與這棄魁有什麼前程往事,只隨便地應答了聲:“今天太晚了,我們先回去吧。”

    小調倏地瞪大眼睛,原本軟糯的話語夾帶上一層急切:“回去,怎麼能回去呢?楓奶奶不見了呀。”

    小江的眸色暗沉了一分,他無情地開口:“你看這棄魁所寫,他分明是和楓奶奶認識,自然不會傷害她。”

    他的話語越發冷漠起來:“說不定前幾年王家村發生的溺水事件,也和這楓奶奶有關。”

    小調紅着臉、大聲地打斷了他。

    “不可能!”

    小江戲謔挑眉:“怎麼不可能?”

    就在這時,一聲尖銳的鳥鳴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小調,你也在這兒?”

    小斑鳩飛快地撲扇着翅膀,歪歪扭扭地降落在小調的頭上。

    她不好意思地用翅膀遮了遮眼睛,肥大的屁股一墩地往旁邊一撇,又落在了小調的肩膀上。

    她這才發現小調身旁還站着一個身形修長的少年,豆大的眼睛從這少年漂亮的臉蛋上略略滑過:“這是誰?”

    小調“哼”了一聲,但還是扯了扯小江的衣袖,介紹起兩人:“這是王家村的村長,小斑鳩。這是我今天剛收的一個小跟班,小江。”

    臭名昭著的大魔王小江:?

    小斑鳩豆大的眼睛又落在小江的身上,她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誠實地對小調說:“小跟班啊?看着挺俊的,就是面相不太好。”

    “啊?”小調眨眨眼,“別當着人面這麼說他呀。小江很善良的……他從小就很悽苦,所以長大之後才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我看人很準的。”

    “好咯。”小斑鳩似乎很不待見小江,“你怎麼來王楓這兒了?你也收到消息了嗎?”

    “什麼消息?”

    “有人向村委會舉報,說王楓勾結不明妖精,這些年反覆溺水事件也與王楓有關。”

    “有什麼證據嗎?”

    “我們在王楓家裏發現了地雞兒子的遺物,那是落水前他曾帶在身上的。”

    “憑這個就能認定楓奶奶和溺水事件有關嗎?”

    “當然不能。”小斑鳩嘆了一口氣,“因爲,還有人發現了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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