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好在場景在這時又發生了轉變,這一次司妙成爲了旁觀者。

    她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衍君和初紀弦。

    衍君此時正慵懶地躺在睡榻上閉目養神,初紀弦站在她面前便是朝她一拜。

    “我想拜你爲師。”

    少年的臉上與初見時相比退減了幾分稚氣,多了幾分成熟,唯一不變的或許就是他眼中對衍君一如既往的深情愛意。

    衍君這才睜開眼,瞥了眼初紀弦,然後打了個哈欠。

    “我早就不收徒了,你還是另尋別處。”

    見衍君打算送客,初紀弦顯得有些焦急,索性向她直言表白。

    “我希望未來可以和你雙修!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認定你了。回去之後我一直都忘不掉你,總是想着你、念着你,而且我是真心想向你學習逍遙門的仙法!”

    衍君不由嗤笑,這些年來她頂着一張易容過的臉過活,主動追求她的異性修士多到她都數不過來,初紀弦這個愣頭青又算哪根蔥?

    她一時感慨初氏也不過如此,下一任的家主都是這種沉溺男女情愛的臭小子,又怎麼可能管理得好一個龐大的修真世家?

    她也沒什麼資格去嘲笑初氏,龍氏不也是如此麼?

    否則她又何必戴上面具,過上另一種人生?

    “不送。”

    衍君淡淡地吐出這兩個字,身形瞬間化作了無數桃花瓣,消失在了初紀弦的面前。

    初紀弦鼓起腮幫子,仍舊喊道:“我是不會放棄的!”

    初紀弦的決心遠遠超乎了衍君的想象,他想盡一切辦法進入了逍遙門,不斷尋找着能夠接近衍君身邊的機會。

    直到後來,在初紀弦的堅持之下,衍君終於軟下心來,把他收爲了門下的徒弟。

    “初紀弦,你是不是傻?初家的家主,你頂着一個氏族的榮譽……”

    衍君又嗔笑道:“爲我離開修真名門自在門,自甘拜入我們早已沒落的逍遙門,你就不怕那些人戳着你的脊樑骨罵你?”

    她雖然早已脫離了龍氏,卻也見慣了這等大宗族的醜惡嘴臉。

    說什麼少主、家主,都不過是他們爲了登上頂峯而利用的傀儡罷了。

    初紀弦卻朝她搖了搖頭。

    “我從來都不怕別人說我的壞話啊,其實我也不想當這個家主,可他們說我是初氏這一代人中天資最聰慧的,擔得起成爲家主的重任。”

    初紀弦傻傻一笑,接着對衍君說道:“更何況,他們罵歸罵,又豈能左右我的想法?我對你的心,不曾改變過。”

    “你錯了。”

    過去這麼些年,衍君當然知道初紀弦對她是真心的,可正因爲他是初氏一族,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註定是個錯誤。

    衍君一步步地走向初紀弦,然後看着他的眼睛,輕聲說道:“我不曾告訴任何人,今日便告訴你。我本是龍氏一族的小女龍思君,衍君不過是我披上的一層虛僞皮囊。初紀弦,我說這話,你還不明白麼!”

    初紀弦先是一愣,隨即他又笑道:“我還以爲你要說什麼呢,原來只是這事?衍君也好,思君也罷,不管你是誰,我只曉得我心裏除了你裝不下任何人。我自是知道初氏與龍氏的世仇,可那是他們的事!又與我們何干?”

    司妙在一旁不由感慨真愛力量的強大,倘若換做是她,哪個男人肯爲她放棄這麼多還追求她這麼多年,她一定會動心的。

    那衍君心裏又是怎麼想的呢?

    衍君望着初紀弦,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許久之後,她才嘆道:“你真是個傻子啊。”

    傻子,又如何?

    初紀弦的誠心最終還是打動了衍君,而且他向衍君許諾,一定不會因爲兩族的世仇而牽連到她。

    此時的初塵續自進入幻境之後,就來到了一個他曾經很熟悉的地方——初氏仙府雲生樓。

    他在這裏長大,也已許多年未曾回去。

    “來了?”

    初塵續擡頭循聲望去,見那院中最大的一棵桂花樹上,正躺着一個慵懶的少年。

    少年回頭看他一眼,淺淺一笑,縱身一躍就來到了他的身邊。

    初塵續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些什麼。

    “原來紀弦仙君,是初氏紀字輩的家主。”

    少年拿着一把桃木扇敲了一下初塵續的頭,面上十分不樂意。

    “臭小子,真不講禮貌。算起輩分來,我可是你的太祖父了,你小子也敢直呼我的名諱?”

    初塵續卻顯得絲毫不在意,管他什麼太祖不太祖的,人早都仙逝了,還管得着他麼?

    “我只是沒想到。”

    初紀弦又朝他嬉皮笑臉地問道:“沒想到什麼?沒想到你□□我這麼年輕又英俊?哎,我知道應該虛心點的,但是不得不說啊,你這小子身上多少也有點我的血統,長的嘛……也就比我差那麼一丟丟。”

    有他這麼個厚臉皮的祖宗,初塵續可不覺得面上沾光,反倒是很丟人。

    “死人就別那麼多廢話,你就直說怎麼破境吧。”

    初紀弦嘖嘖斥道:“臭小子,嘴這麼毒?今晚我就去你老子的夢裏讓他好好收拾你一頓!哎——對了,我又想起一件事,你是不是還有個姐姐?”

    他這不是廢話?

    但凡是初氏的人,都知道初氏一出生便一定是對雙子。

    但是雙子之中永遠只有一人能夠健康長大,靈力相對弱小的一方則會被靈力強的一方吞噬靈力,直接死亡。

    性別不同的情況下,存活的一方通常會是男孩,畢竟初氏一向是重男輕女、重視血統傳承的,斷然不會讓女子成爲一個古老修真世家的家主。

    哪怕生出雙鳳胎,他們也一定會扶持族中其他男子成爲家主,繼續由下一代的男兒繼承家主之位。

    說是雙子,其實初氏家主一脈世代都是獨苗。

    但是初氏到了塵字輩,出現了例外。

    初塵幼和初塵續這對雙胞胎擺脫了限制,二人全都相安無事地長大,而這也正是初塵幼痛恨初塵續的原因。

    如果不是因爲這個例外,初塵幼就會在出生不久之後被自己的親弟弟吸走靈力,然後喪生,又豈會活到現在?

    “你知道我們二人同時存活下來的原因?”

    初塵續看着初紀弦問道,他卻哈哈大笑。

    “我怎麼可能知道?這不都是初氏自己造的孽嗎?爲了得到古老的御獸血脈,初氏一族上萬年來都揹負着這該死的詛咒。就連當初的我,也不過是僥倖存活,是靠着吸噬自己親兄弟的靈力活了下來。”

    初紀弦的臉上瞬間流露出一絲厭惡之情,像是回憶起了什麼不堪的往事。

    “也是這該死的詛咒,害得我和君兒落得如此下場!”

    初紀弦十分憤懣。

    “阿續。”

    他突然喊了初塵續一聲。

    “我雖然不知道你們姐弟爲何能夠脫離詛咒的限制,可我認爲,你將會是初氏的破局之人。這世上,以後再也不會有靠着殺死兄弟姐妹而爭奪生存權利的惡毒詛咒了。”

    初塵續卻只是說道:“我來這裏,可不是爲了與你敘家常。告訴我,如何離開。”

    初塵續覺得自己與這個話癆祖宗說的廢話已經夠多了,眼下他只想儘早帶司妙離開這地方進入第九重天,並不想在初紀弦這裏浪費時間。

    初紀弦噗嗤一聲笑道:“阿續,我知道破境對你來說完全沒難度,更何況我們又是一家人,我也不必爲難你。但是,君兒她想看看和你一同進來的那位姑娘在經歷了她所經歷的事情之後,還能否保持自我。”

    “你的意思是,倘若她在幻境中迷失了自我,就不能離開這裏?”

    初紀弦點頭道:“你是我的子孫,她又未必是我的孫媳婦,我何必多管閒事?”

    他話剛說完,初塵續就已經拿出了幾道近乎透明的絲線,纏在了初紀弦身上,肉眼可見那些絲線幾乎要穿透他的身體。

    初紀弦卻一點也不害怕,他早就死過一次,又豈會害怕在幻境裏再‘死’一次?

    “臭小子,你還真是夠毒的。要是敢這麼對你那暴脾氣的曾祖父,我估計他早就把你大卸八塊了。”

    初塵續也不說話,只是將手中的絲線又收緊了一些。

    “行行行……現在的年輕人怎麼一點耐心都沒有啊?我帶你過去,你先鬆開。”

    初塵續這才鬆開了絲線,初紀弦一揮手,他們就來了一處像是在雲頂天宮的地方。

    “她應該就要過來了。”

    初塵續朝殿外望去,見一個衣衫凌亂、頭髮蓬鬆的女子正跪在殿門外。

    他緩緩朝殿門外走去,才發現那女子懷中還抱着兩個死去的嬰兒。

    那女子突然擡起頭來,憤怒地朝着初塵續大喊道:“初、紀、弦!還我孩子,你還我的孩子啊!你當初明明許諾我一定讓我們的孩子健健康康地出生,爲什麼,爲什麼!都是因爲你是那什麼該死的初氏後人!”

    發瘋的女子死死地拽着初塵續的手,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肉裏。

    她滿臉淚痕,那雙絕望而又空洞的眼神看得初塵續這個局外人都有些動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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