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漪看見他這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就哭笑不得,道:“誰說我在黯然傷神?我只是瞧着那邊外人多,有些怯生罷了。”

    二哥沈經年揚起眉毛:“‘怯生’?你都敢偷溜出國子監一個人去獵場遊玩,竟也說得出‘怯生’二字?”

    沈清漪嘖了一聲,不示弱地反駁道:“二哥你少笑話我,前些天爲着你在休獨倚醉酒之事,母親可是生了大氣,如今見我眼疾見好纔將你放出來,我昨日便聽說了你偷溜出府之事,我都未將此事告知母親,如今你不領情就罷了,倒趕來笑話我,我倒想問問你,我還是不是你親妹妹啊?”

    相比起沈憶年的穩重,沈經年與她只相差一歲,雖非一母所生,但沈經年教養在文氏膝下,兄妹二人自幼在一處長大,同旁人便更親近些,鬥起嘴來也是毫無顧忌。

    因此沈經年聞言便揚眉道:“是麼?”

    他戲法一般從掌心“變”出一條水頭極好的浮雕平安佩,沈清漪一見登時眼睛一亮,歡喜得跟什麼似的,伸手就要去抓,卻被沈經年眼疾手快地收回了手掌,讓她抓了個空。

    “原本溜出去是爲了給我眼疾剛好的親妹妹求這平安佩來,看來我那妹妹似是不慎歡喜,唉,既然如此,我這就閃人,省得討人嫌。”

    說着便作勢要走。

    沈清漪連忙上前攔住他,軟了嗓子彆彆扭扭地撒嬌道:“好二哥,我錯了,這就給你賠不是。”

    沈經年這才得意地一笑。

    他將平安佩親自掛在沈清漪腰間,正要說什麼,四弟沈流年忽然“咦”了一聲,看着某處忽然背過身去,一本正經地捂着眼睛,扯了扯的袖子,口中依舊是那副老夫子的腔調:“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偷聽牆角,實非君子所爲。”

    “聽牆腳?”

    沈經年與沈清漪異口同聲。

    沈流年摸索着指了指身後。

    兄妹二人轉頭一看,果真見他們的大哥沈憶年與一個身姿高挑,容顏美麗的紫衣少女邊說着話,邊朝着這邊走來。

    沈清漪大事不好地一跺腳。

    “不是讓輕羅她們幫我盯着哥哥和袁姑娘嘛,兩個臭丫頭,又偷懶!”

    二公子沈經年莫名:“你盯着大哥做什麼?”

    沈清漪眼見着二人朝這邊來,也沒空解釋了,便道了句:“之後再同你解釋”便推着二哥和四弟鑽進了一旁的灌木中躲了起來。

    四公子沈流年這下也不老神在在了,咬舌頭的樣子透出了一絲慌張:“偷偷偷……偷看牆角,實非君子所爲……我先走了……”

    說着便手腳並用地要開溜。

    沈清漪趕緊扯住他:“臭小子,你必然是要去跟大哥報信,給我待在這,別打擾哥哥跟袁家姑娘!”

    沈流年結巴:“我,我哪敢報信,我要是報信嫡姐你不扯了我的舌頭纔怪。”

    “少廢話,二哥,快攔住他。”

    沈經年是個一向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盯着那賞花同遊的二人正看得津津樂道,見此也不含糊,當即毫不猶豫就叛變了沈流年這個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跟着妹妹極爲默契地一個捂住他的嘴,一人箍着他因爲抗議而劇烈掙扎的手腳,將他徹底地制服了。

    四公子沈流年這下是沒轍了。

    三人屏聲靜氣地偷偷聽着沈憶年與袁晚寧的對話。

    袁晚寧隨手扯過廊上倒吊下的花擱在鼻尖,雙目微合地輕嗅,姣好的側顏別說是沈憶年,就是沈清漪看到都忍不住,捂着嘴,用口型“哇”地驚歎了一聲。

    沈憶年緊張得手腳都不知往何處放,說出的話也是沒頭沒尾,二人寒暄了片刻,袁姑娘撂下花枝子轉頭打量了他一眼,忽然直言道:“你喜歡我?”

    這年輕的知府顯然沒想到袁姑娘這般彪悍,會這樣坦蕩地詢問,不由有些尷尬地支吾了兩聲,但許被直言詢問,片刻後他的神情反而輕鬆了下來,大大方方地承認道:“……是,在下心悅袁姑娘已久。”

    袁晚寧聞言笑道:“既然心悅我,這麼久又爲何一直顧左右而言他?直說就是了,難道我還會吃了你不成?”

    沈憶年嘆道:“可我不過一個小小的五品知府,煙慶府並不算富庶之地,即便我喜歡袁姑娘又如何?袁姑娘是該遨遊天際的大雁,而非我這等小小地方官所能及得的。”

    袁晚寧聞言便忽然收了笑意。

    她身後是大片紫色的藤蘿,她亦是一身紫衣,被簇擁其中,看起來如花神降世,高挑修長的身形,轉瞬的剎那即便是如雲的紫藤蘿亦是爲之傾倒。

    她似是第一次直視沈憶年,一雙眼中透着那一股子同方才完全不同的認真。

    她道:“國祚太平我可以能歌善舞,國運動盪我也可以征戰沙場。我既能山川賞雪,亦能縱馬踏花,我能吟詩作賦,又能撫琴作畫,男子所能所有,我無一不能,甚至男子不能的,我也可以,我又如何肯囚困於宅院之內,屈居男子之下?

    “如你所言,我想展翅而飛,因此自然不肯單單做認人把玩的籠中雀。

    “公子的承諾,不過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我要的,卻是能夠在婚後同我的夫君並肩而行,而非屈居其下,做一個默默無聞的後宅婦人。

    “我想未來我依舊能走遍名山大川,賞遍萬里江河,看崑山的月,賞千秋的雪,我希望我所嫁之人是能與我並肩而行的天涯浪客,而非囚困與我的枷鎖,無關身份地位,我對夫君所求,無非‘公平’二字。

    “若沈大公子當真做得到,無論天涯海角,晚寧自然不離不棄。”

    她的話讓在場之人——自然包括在花叢裏偷窺牆角的沈清漪兄妹——都不由默然。

    沈憶年沉默着向後退了兩步,半晌,他忽然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

    袁晚寧似是早料到了這個結果,見此絲毫未曾驚訝,只是見怪不怪地嘆了口氣,繼續坐在廊中賞着紫雲一般大片大片的藤蘿花。

    ------題外話------

    有反轉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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