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哥哥的離開,沈清漪下巴險些驚掉了。

    她也不顧四弟弟沈流年如何了,鬆開手道:“大哥瘋了吧?他不是心悅袁姑娘已久麼?袁姑娘所言並無過分之處,他又爲何臨陣脫逃,做這等令人不齒之事?”

    她的手一鬆動,沈流年便如釋重負地順勢推開她的手,聞言依舊是一副萬事皆明瞭的小大人模樣,高深莫測道:“嫡姐,這話可就不對了,天底下哪有女人不顧家宅的道理?爲女子者,便要遵循三綱五常,三從四德,方纔不算——”

    他話還沒說完,一旁的二公子沈經年冷不丁不鹹不淡地開了口。

    “沈流年,你別忘了,母親是女子,王姨娘也是女子,你的三姐,你的五妹妹,都是女子。”

    “……”

    沈經年的話像是什麼咒語,沈流年張了張嘴,這一向自詡高人的小崽子忽然就好像啞了嗓子,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然而還沒等兄妹三人再說什麼,卻見一個人又匆忙忙地跑了來,手中捧着什麼,腦門上全是汗。

    正是去而復返的大公子沈憶年。

    他氣喘吁吁,可一雙眼卻閃着頗爲動人的光,堅定而深情,像是要將袁晚寧立刻溺在眼中一般。

    袁晚寧因爲意外而微怔。

    沈憶年將手中的東西一股腦地塞入袁晚寧的手中,喘着粗氣道:“這是我一早準備好的禮書,還請袁姑娘過目,可要添置些什麼或缺之物,若袁姑娘願意,明日憶年便請父親母親做主上門提親。”

    袁晚寧似是大吃了一驚,她驚愕地捂住嘴,一雙眼隱約有淚光閃動。

    這一向落落大方,一向是巾幗不輸鬚眉的姑娘第一次流露出女兒家特有的嬌羞欣喜,讓她本就美麗的容顏上更平添了幾分動人的光。

    她聲帶哽咽,顫聲:“沈大公子,你……”

    沈憶年伸手摘下一株開得正豔的紫藤蘿,親手佩戴在袁晚寧的發上,望着袁晚寧的眼睛認真而炙熱,惹得袁晚寧的面上無端染上了一層緋紅。

    沈憶年亦是臉紅到了耳根,卻依舊堅定地望着袁晚寧一字一頓。

    “自當初在休獨倚與你一見,我便被袁姑娘勾走了三魂七魄,那時我便發誓,此生除了袁姑娘,憶年眼中再容不得旁人。

    “袁姑娘,別說是遊遍山川,看山巔的雪,賞天邊的月,即便你想居於懸崖峭壁,海浪深處,風餐露宿,我沈憶年也無一絲怨言。

    “袁姑娘,你可願嫁我?”

    沈憶年的詢問讓袁晚寧咬着脣,方纔颯爽的模樣竟似是在剎那間消退,再沒了絲毫蹤影。

    沈清漪激動地掐着二哥的手,渾然不知沈經年被她掐得生生痛歪了嘴,卻怕打擾了此刻好不容易氤氳出的氣氛,也只得強行憋在嗓中,吐不出,咽不下。

    然而沒等到袁晚寧的答覆,沈清漪便看到了一粉一綠兩道倩影,如鮮花碧葉,同樣的俏麗明豔,卻讓沈清漪暗叫不好。

    輕羅和流螢四處張望着,應當是在找她,眼看着流螢指着這邊拍了拍輕羅說了句什麼,沈清漪便知兩個侍女顯然已看到了暗處的她。

    她暗道不能讓二人壞了事,便衝着兩個侍女拼命打着眼色,二人卻是一頭霧水,性子直些的流螢將雙手攏在嘴邊,直言出口:“小姐,你眼睛是不是不舒服?”

    花廊揹人,明處唯有沈憶年與袁晚寧二人,暗處唯有沈清漪三兄妹,流螢這句話一出,那淺嘗即止的曖昧氛圍便被無情地打破,沈憶年與袁晚寧兩雙目光齊齊地落在了在灌木叢中的沈經年三人身上。

    “……”

    五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爲首的二哥沈經年率先拉着弟妹起身從灌木中現身,強自笑了笑:“大哥,未來嫂子,經年等只是偶然在此路過,你們方纔說了什麼,我們都沒聽到。”

    “……”

    未來嫂子都喚上了,後面兩句便是妥妥的欲蓋彌彰。

    他的話讓此刻的氣氛更降低了幾分。

    袁晚寧率先反應過來,面上的顏色登時更深了三分,旁的也再顧不得,當即轉身跑沒了蹤影,唯剩沈家兄妹們在紫藤花下面面相覷。

    二公子沈經年揚起眉毛。

    “大哥,你還在這看着做什麼?快追啊,一會兒我們幾個沒嫂子了!”

    沈憶年這才如夢初醒地一拍腦袋,抱着禮書追上去了。

    好戲被輕羅兩人打破,沈清漪不由有些窘迫,待衆賓散去她在兩個侍女的陪伴下回了閨中,她便有些悶悶的聊賴。

    前世她眼疾大好之事未曾張羅到陸尚書面前,因而便無今生的宴席,自然也無今日兄長與心上人的花廊定情。

    她想着沈憶年對袁晚寧的動情告白,腦中不自覺地浮現起今日與楚崢越的偶然相遇。

    他,爲何驟然前來?

    又爲何不告而別?

    他今生待自己的心思,究竟是否還如前世那般?

    因着前世彌留之際楚崢越的那番話及他腰間的香囊,沈清漪便一直下意識地以爲他對自己有情。

    誠如沈憶年所言,心中若當真有了心愛之人,又哪裏還裝得下旁人?

    她前世一向覺得沈憶年這個大哥的性子太過憨厚,卻不知他的赤子之心偏生纔是將“感情”一事看得最爲通透。

    只因驚鴻一瞥,便認準一人,從此再不肯將旁人納入眼眸半分。

    沈清漪腦中反覆盤旋着前世一襲蟒袍,雙眼幽深如潭的楚崢越,又想起今日在花樹之下的驟然對望。

    她清楚記着自己的心臟在那一剎險些漏跳一拍。

    可楚崢越望着自己的眼中除了剎那間的驚豔之外,絲毫沒有如前世那般的深情。

    即使前世的他掩藏得再好,沈清漪也捕捉的到。

    就如同獵物對捕捉自己獵手的敏銳直覺。

    可今生,她未曾在楚崢越的眼中捕捉到分毫。

    心頭泛起莫名的煩躁。

    她乾脆將自己丟入錦被之中,強迫自己睡了過去。

    而與此同時,一個渾身籠於墨色的人在夜色的掩藏之下悄然睜開了邪肆如狼的雙眼。

    掌間利刀,悄然出了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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