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謙一驚，慌忙起身。
他沒想到，肖寧居然不怕死，主動跳了下去。
房間的位置在三樓，雖然不一定會死，但肯定會受傷。到時被厲鎮羽知道，可就不妙了。
肖寧白色的衣襬被風吹開，好似一隻在空中翩翩起舞的蝴蝶，下一秒就會飛走。
厲鎮羽一下車，就看到這樣一幅似曾相識的場景，瞳孔瞬間劇烈收縮起來。
他的記憶一下子拉回很多年前。
也是這樣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風很大，他一睡醒，就看到窗戶邊上的白色身影，像一隻破敗的蝴蝶墜落下去。
他拼了命的跑過去，卻只來得及抓住她的一片衣角。
“砰”的一聲，他捏着那片薄薄的布料，站在窗戶邊往下看去。
白色的衣服被鮮血浸透，安安靜靜的躺在地上，沒有了一絲生機。
那晚，僅有五歲的厲鎮羽沒有哭，在窗戶旁動也不動的站了整整一個晚上。
他痛極，恨極，卻擠不出一滴眼淚。
從此之後，他再也沒有哭過。
時隔多年，類似的場景，再一次發生。
厲鎮羽瘋了似的衝向白色的身影，墨色的瞳孔，眼角沾染了一抹血紅。
他不要，歷史再次重演。
看到厲鎮羽不顧一切飛奔過來的身影，在他到達樓下的前一秒鐘，肖寧鬆開了緊緊扣住窗臺的手，讓身體自由墜落。
她穩穩的落入了一個寬大而又安心的溫暖懷抱，與厲鎮羽四目相對。
厲鎮羽的聲音抖的不像樣子，他自己卻沒有察覺，一遍遍的喚着肖寧的名字。
肖寧紅脣染笑，一遍遍的應着，一雙清澈明媚的眸子，在黑暗中格外的亮。
她能感受到厲鎮羽比平常快數倍的心跳，以及他一遍遍呢喃中的擔心。
許久許久，厲鎮羽的心跳才趨於平穩。
他仍舊抱着肖寧，卻擡頭看了眼站在窗戶旁的人影，俊朗的臉龐上一片陰寒。
厲謙和厲鎮羽的眼神對上，在他的眼裏，看到了陌生。
厲鎮羽的身上明明留着他的血，厲謙卻感受不到一點父子血脈相連的親情，他在厲鎮羽的眼裏，看到了警告，還看到了恨。
只一眼，厲鎮羽就收回了眼神，抱着肖寧一言不發的離開。
他的背脊挺的筆直，腳下的步子卻很穩，肖寧感受不到一丁點顛簸。
她安心的窩在厲鎮羽的懷裏，雙手緊緊的圈住他的脖頸，大口大口的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好聞的氣息，滿足的閉上了眼睛。
肖寧沒睡着，也睡不着。
方磊忍着想上廁所的衝動，把兩人送回了別墅。
一到達目的地，方磊連車門都忘記給厲鎮羽開，一溜煙的下了車，躬身彎腰捂着肚子找廁所去了。
肖寧是被厲鎮羽抱進別墅的。
一進屋，夏管家大眼睛便直勾勾的看了過來，察覺到不妥，又迅速低下頭去。
肖寧被看的小臉一片通紅。
明明她臉皮已經練的很厚了，但一有人盯着，她就覺得不好意思。
把肖寧放在沙發上，厲鎮羽去檢查她身上有沒有傷，卻被肖寧按住了，她搖了搖頭，示意厲鎮羽她沒事。
厲鎮羽在肖寧身旁坐下，如墨的眸子已經恢復了正常，只是眼角還夾雜着幾抹沒來得及消散的血絲。
他盯着肖寧，一字一頓道，“以後不準在做這種傻事。”
沒有人知道他看到肖寧掉下來的那一刻，是什麼心情。
前所未有的驚慌，恐懼。
如果他沒接住人，那麼就等於是重蹈覆轍。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敞開心扉接納了肖寧，若是她……
厲鎮羽不敢想象後果。
肖寧乖巧的點了點頭，解釋道，“我知道。我是看到了你的車，也知道你會接住我，所以纔會跳窗戶。你要是不來，我不會犯傻的。”
她惜命的很。
和厲鎮羽纔剛剛開始，她怎麼捨得離開他。
她要陪他長長久久。
厲鎮羽抿了抿脣，沒再說話，而是一把把肖寧用在懷裏，抱得很緊，似乎要把她嵌入到骨子裏，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平息心中的恐慌。
這一趟來回，耽擱了不少時間。
肖寧簡單吃了點東西，就和厲鎮羽上樓了。
有厲鎮羽陪着，肖寧睡得很安穩，到了後半夜的時候，她突然醒了，手習慣性的往旁邊摸去，觸手一片冰涼。
顯然，厲鎮羽離開了很長時間。
肖寧一下就沒了睡意，在牀上躺了會兒，翻身下地。
剛拉開房間的門，迎面和厲鎮羽撞了個正着。房間內沒開燈，只有走廊的感應燈亮着。
儘管厲鎮羽反應迅速，但肖寧還是捕捉到了他沒來得及收斂的戾氣，以及嗜血的氣息。
湊近了聞，還能聞到淡淡的血腥氣息。
厲鎮羽知道肖寧很聰明，她雖然猜不透他的心思，但能通過感知到的情緒猜到他做了什麼，於是垂下眼簾，問道，“怕不怕？”
白天淡漠疏離的人是他，此刻渾身暴戾的人，也是他。
肖寧搖了搖頭。
她其實從來都不怕厲鎮羽。
無論外人說他怎麼血腥暴力，說他怎麼心狠手辣，瞭解他情況的肖寧，只覺得心疼。
如果可以，誰想變成這幅模樣呢。
就好比她，爲什麼會走上覆仇的路？還不是都是被肖弘、林浩斌他們逼的。
厲鎮羽亦如是。
如果厲謙沒有逼死他的母親，他的性格就不會如此陰冷和偏執。
這不怪他。
“我喜歡的是你的人，無論你有多少面，我都會接受，因爲那都是你。”肖寧踮起腳尖，吻了吻厲鎮羽的脣角，輕聲說道。
厲鎮羽墨色的眸子閃了閃，加深了這個吻。
走廊，暈黃的燈光一層層灑下來，落在兩人身上，時間彷彿停止了流動，陷入了靜止。
一小時前，厲鎮羽在沒有鬧鐘的提醒下，準時醒來。
看了好一會兒熟睡的肖寧，厲鎮羽起身落地。
到別墅樓下時，方磊已經在等着了。
肖寧不在，方磊的神情變得嚴肅了很多。給厲鎮羽打開車門，待他入座後，才繞到駕駛座上，啓動引擎，車子朝黑暗中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