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驚愣在當地,喃喃自語。
他從小在騰格裏沙漠邊長大,見識過無數次的沙塵暴,卻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恐怖的黑風暴!
一家四口,全都被這如同末日的超強沙塵暴驚呆了...
“快收拾東西!東子,你帶着狗蛋趴在水溝裏!”
母親首先反應過來,就着急地大叫。
父親趕緊收拾起了東西,用地膜卷壓在瓜溝裏。
東子拉着狗蛋,趕緊趴在地埂邊的水溝裏。
狗蛋被東子按在身下,頓時熱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擡起頭,就見幾千米高的風沙巨牆看似緩慢的翻滾,其實速度極快,眨眼間已經到了跟前!
“唰!”
狗蛋眼前猛然一黑!
上一秒,他所處的世界還是豔陽高照,晴空萬里...
下一瞬,他的世界徹底陷入了無邊黑暗!
風聲如同打雷一般轟隆隆地響,震得他的耳膜生疼!
沙子打在臉上,好像無數細針在扎!
“咳咳!”
一股土腥氣讓狗蛋劇烈咳嗽,他的口鼻裏全都是沙土!
狗蛋低頭,費力睜開眼睛,卻發現眼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
他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伸手不見五指...彷彿到了世界末日!
狗蛋只感覺到,按住他的哥哥東子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卻依舊死死地摟住他!
這讓驚恐的狗蛋心中略安。
從小到大,只要哥哥東子在身邊,總能保護他周全...
狗蛋拉起了棉襖的衣領,頂在頭上,像一隻鳥緊緊地趴在地上。
衣服就形成了一個封閉的空間,勉強保護着狗蛋的頭臉口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風暴終於小了一些。
狗蛋從衣服裏慢慢探出頭,就見外面依舊風沙肆掠,不過,好歹有了一些亮光。
天地世界,全都變成了土黃色...
原本熾熱刺目的太陽,成了一個雞蛋黃,掛在昏暗的天空...
瓜地裏鋪好的地膜,一些被沙塵暴吹得飄了起來,如同獵獵的旗幟...
還有好多地膜,直接被吹得無影無蹤。
父親和母親,跌跌撞撞地在風沙裏極力搶救還沒有被吹走的地膜...
地膜可不便宜,比種子化肥還貴!
“哈哈,你怎麼變成土人了!”
東子拉起狗蛋笑道。
“額...你還不是土人?”
狗蛋也看着東子笑道。
東子渾身上下都變成了土黃色,如同剛剛出土的兵馬俑...
就連眉毛,眼睫毛,和剛長出的脣毛上,也都是細細的黃土。
“愣着幹什麼?趕緊去找東西刮到哪裏去了!”父親在風裏朝東子大叫。
東子拉着狗蛋,轉身背對着沙塵暴,跌跌撞撞地往東尋找,最後在沙牆邊,找到了被風吹走的鐵杴,搪瓷缸子,鋁飯盒...
史無前例的黑風暴颳了好幾個小時,雖然越來越小,卻還是沒有停。
父親母親搶救了半天的地膜,發現是徒勞的,也就放棄了...
“呸!這鬼老天爺!”
母親吐着嘴裏的沙土,無奈地咒罵:“這不是瘸腿上拿棍敲呢嗎?早是我們沒錢,還起黑風把地膜都颳走了...這瓜還怎麼種啊!”
父親黯然嘆了一口氣,又轉頭對東子狗蛋說道:“看到了吧,這就是在沙窩裏種地的日子...你們都說老子狠,非死逼着你們唸書考學,可老子...也是不想讓你們再在這樣的黑風裏受苦啊!”
“...”
東子和狗蛋,全都低下了頭。
“王東己已經罷了,一輩子註定都是受苦的命...這是他自造的,怪不得老子...王謙己,你可得給我爭氣好好學!”
父親陰着臉看着兩個兒子。
他很嚴厲,從小都叫兩個兒子的大名,幾乎不叫“東子狗蛋”。
“行了,趕緊收拾東西回吧,這老風黑浪的,啥也幹不成了!”
母親嘆道。
於是,一家人便收拾起了東西,騎着自行車,頂着遮天蔽日的沙塵暴回家。
瓜地離沙城縣有十幾公里遠,父親母親的自行車上捎着沉重的地膜種子和工具,就騎得很慢。
東子的自行車卻只捎着狗蛋一個人,儘管頂着沙塵暴,依舊騎得飛快。
他雖然才19歲,卻已經和父親差不多高大,身體強壯,精力旺盛,彷彿有使不盡的力氣。
狗蛋卻瘦雞麻桿,除了學習好一些,幹活打架都不行,自行車也騎得不行...
所以,父親就沒有給狗蛋買自行車,每次去瓜地都讓東子捎着。
當然,主要的原因也是父親沒有錢給狗蛋買自行車...東子的自行車,還都是他自己打零工的工資買的二手貨。
東子飛快地蹬着自行車,捎着狗蛋,很快就把父親母親甩得老遠,來到了城邊的“躍進渠”邊。
“躍進渠”是沙城縣一條最重要的灌溉水渠。
五十年代,沙城縣爲了解決乾旱缺水的困境,集全縣之力,歷時二十年,在騰格裏沙漠邊修建成了亞洲最大的沙漠水庫“紅崖水庫”。
每到春天,紅崖水庫裏的水就通過“躍進渠”流進沙城縣十鄉百村的田地...
東子騎着自行車剛上了“躍進渠”的一座橋,忽然就聽到水渠裏好像有人呼救。
“吱吱!”
東子猛地剎住了自行車,看向水渠。
只見,水渠的滾滾濁浪裏,翻滾着四五個孩子的身影,隨波逐流!
“救命啊...”
幾個孩子微弱的呼救聲音,在狂風中若隱若現...
東子把自行車一扔,就縱身跳進了水渠。
“噗通!”
渠水足足有兩米深,東子完全淹沒在濁浪裏。
“哥!”
狗蛋趴在橋上大叫。
卻見東子的腦袋從渠水裏冒了出來!
他的兩手裏,還揪着兩個孩子!
還有兩個孩子,本能地死死拽着東子的胳膊,五個人糾纏在一起...
東子雖然身材高大,可渠水太深,水流湍急,衝得他根本無法控制身子,就帶着四個孩子往下游漂流!
幸好,下游不遠就是一個水閘,比較狹窄。
東子飄到水閘的時候,一隻手揪住兩個孩子的衣服,騰出一隻手,一把扳住了水閘邊的石墩!
水閘口很狹窄,卻意味着水流更加湍急!
東子身上墜着四個孩子,在湍急的渠水裏劇烈搖晃,眼看就堅持不住了!
而水閘後面的渠水更深,東子一旦鬆手,他自己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