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漠上青梭綠 >第3章 第二個羅布泊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父親母親騎着自行車也到了橋上。

    “快!哥在渠裏救人!”

    狗蛋着急大叫。

    “啥?!”母親轉頭看到水閘口搖搖欲墜的東子,頓時帶着哭腔大聲尖叫,“東子!抓牢!”

    東子當然比母親更清楚,自己一旦鬆手,就會被渠水衝下去,可他卻依舊死死地拽住手裏的兩個孩子,並沒有騰出手來自救...

    與此同時,父親早跑到了水閘口,像猿猴一樣靈活地下到石墩邊。

    他一把拉住了東子的手臂,大吼一聲,就將東子和四個孩子一起拉了上來。

    父親是出了名的“大力士”,200斤的糧食麻袋都是一手一個,拉東子和四個孩子上岸,自然是易如反掌。

    “我的娃娃呀!你又不會水,咋敢跳下去救人呢?”母親跌跌撞撞地撲過來,抱着東子哭叫。

    “沒事,我經常在水渠裏耍水呢,只是你們不知道...”

    東子精疲力盡,卻掙扎着站起來道:“快,快救這些娃娃!”

    “我們一人一個,抱上他們趕緊去縣醫院吧!”

    母親六神無主,就本能地抱起一個孩子,準備往醫院裏跑。

    “來不及去醫院了!”

    父親把四個孩子倒放在渠沿上,就用力按他們的肚子...

    “咳!咳咳!”

    四個孩子嘴裏吐了幾口水,就先後劇烈地咳嗽起來。

    “呼...”

    狗蛋一家這才鬆了一口氣。

    咳嗽就代表有了呼吸,這四個孩子算是撿回了命...

    “你們看着,我去找個架子車!”

    父親去水渠邊不遠的一個水管所裏,找來了一輛架子車,用繩子拴在了東子的自行車上。

    把四個孩子都抱上了架子車,父親就讓東子蹬着自行車,他在後面推着架子車,一路飛奔去了縣醫院。

    母親和狗蛋,就騎着另外兩輛自行車,慢慢回家。

    狗蛋騎的是父親的自行車,後捎架上捆着好幾卷地膜和一袋種子,比瘦弱的他還重,幾次上坡的時候,自行車前輪都飄了起來,差點翻車...

    沙塵暴雖然漸漸小了,卻依舊飛沙走石,迷得看不清路面。

    母子倆艱難的騎車回到家,天已經全黑了。

    洗了兩盆子黃水,母親纔開始做飯,狗蛋趕緊寫作業。

    五一五四連着放了四天假,老師佈置了很多作業。

    狗蛋白天幫着家裏種瓜,只有晚上纔有一點時間趕作業。

    好在他學習好,寫作業不費勁,只剩下一篇作文還沒有寫。

    作文向來是狗蛋的拿手好戲,他打開作文本,不到半小時就一氣呵成了一篇《沙漠趣事》,母親的飯卻還沒有熟。

    這時候,父親捎着東子也回來了。

    “咋樣?那四個娃娃不礙事吧?”母親擔心地問道。

    “已經沒事了。”父親說道。

    “他們是怎麼掉到渠裏的?”狗蛋又好奇地問。

    “是被黑風颳進渠裏的...”

    父親嘆道:“他們剛放學,見風不是很大,就手拉手和往常一樣溜着渠沿回家,沒想到,風忽然變大,就把他們都捲進了水渠...一搭裏(一起)總共五個娃娃呢,一個被渠水沖走了,現在還沒有找到...”

    “啥?”

    母親和狗蛋一愣。

    他們原本以爲,落水孩子們都讓東子救上來了,沒想到,渠水還是沖走了一個...

    “那個娃娃我其實在水裏碰到他了,可惜...沒有抓住...”

    東子難過自責地低下了頭。

    “這不能怪你,你已經盡力了...”母親安慰東子,自己卻抹起了眼淚,“都怪這鬼老天爺,非要刮黑風害人呢...”

    “今天的這黑風也太邪乎些,我在沙窩裏活了四五十年,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黑風!”

    父親邊洗臉邊嘆道。

    在1993年之前,人們還不知道“沙塵暴”這個名詞,騰格裏沙漠邊的人們,就一直把沙塵暴稱爲“黑風”。

    就因爲1993年5月5日河西走廊的這場黑風暴,才讓“沙塵暴”這個名詞開始慢慢被人們熟知。

    根據事後統計,此次黑風暴瞬時最大風速大於34米/秒,即風力大於12級,能見度爲0...

    這次黑風暴持續到5月6日最終結束,是建國以來最嚴重的風沙災難!

    僅僅在5月5日下午的4個小時裏,黑風暴在河西走廊造成了85人死亡,264人受傷,31人失蹤,影響範圍達到一百萬平方公里...

    整個河西走廊在4個小時之內損失牲畜12萬頭,更有37萬公頃耕地因黑風帶來的沙土掩埋而絕收...

    災難造成的直接經濟損失高達6個億。

    這場沙塵暴,本來破壞力沒有這麼大,不幸的是風暴經過了祁連山某礦區堆放着34萬噸粉塵狀的工業尾礦...

    這些粉塵瞬間被拋上了天空,沙牆頓時變爲黑色...

    所以,沙塵暴的底部是黑色的尾礦粉塵,中間是黃沙,頂端因爲有微弱的太陽光透出來,就呈現出詭異的紅色...

    就因爲這場超強沙塵暴,中國科學院沙漠研究院,纔開始研究沙塵暴的形成,規模及破壞力...

    經過一段時間的研究後,科學家們做出了一個極爲可怕的預言。

    沙城縣將在2015年前後,徹底被黃沙淹沒,寸草不生,成爲中國第二個羅布泊!

    這可不是駭人聽聞的胡說八道,而是科學家經過縝密的計算研判,得出的科學推測。

    沙城縣是騰格裏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中間的一處綠洲,就像一把綠色的楔子,插進兩大沙漠之間。

    近些年來,上游來水越來越少,沙城縣的人口卻越來越多,再加上改革開放造成的粗放式發展,沙城縣的生態遭到了極大破壞,全縣的荒漠化居然高達95%,而且,情況還在以驚人的速度繼續惡化...

    如果再不治理沙漠,用不了二三十年,騰格裏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就會合二爲一,把沙城縣徹底吞沒!

    到時候,沙城縣人民將永遠失去自己祖祖輩輩生存的家園!

    即便是遠走他鄉的遊子,也永遠失去了故鄉...

    1993年的這場黑風暴,不僅令沙城縣人們永生難忘,還改變了很多沙城縣人的命運。

    東子狗蛋兄弟倆,後來一個靠着改革開放的好政策,成了身價過億的企業家,一個堅持文學夢想,成了年入百萬的網絡作家...

    他們一直記着1993年的這場史無前例的黑風暴,爲了拯救即將被沙漠吞噬的家園,兄弟倆投身公益治沙事業,全力以赴,守護家園!

    在一代代沙城縣人不懈努力下,時至2022年,沙城縣非但沒有消失,生態還越來越好,徹底打破了科學家的預言!

    當然,1993年的東子和狗蛋,完全想不到自己將來會出人頭地...

    東子在父親的失望責罵中,“前途無亮”..

    狗蛋雖然學習好,卻也即將考入技校,進入人生的最低谷...

    而父親也將失去工作,他們一家毫無防備地遭遇“滅頂之災”!

    一家人正在喫晚飯,卻聽見有人敲門。

    “這老風黑浪的,是誰?”

    母親起身去開門,卻見水利局的總務股長趙日炎站在門口。

    “趙股長?您...快請進!”

    母親愣了一下,趕緊把趙日炎讓進了門。

    父親王天健當年被大隊派去修紅崖水庫,因爲飯量大怕喫不飽,就主動在竈上當了廚師...

    他憑着不要命的喫苦精神,一個人幹三個人的活,就被修水庫的領導看中,破格招工到了縣水利局裏當了廚師...

    爲了讓兩個兒子能得到更好的教育條件,父親把一家都搬到了城裏,起初就擠在不到二十平米的單身宿舍裏...

    不料,總務股長趙日炎卻說狗蛋一家住在單位上影響不好,還說父親王天健經常偷了食堂的飯菜給一家人喫...三天兩頭地故意找茬,百般刁難。

    父親爲了讓東子狗蛋能在城裏上學,只好忍氣吞聲,受盡屈辱,對趙日炎敢怒不敢言...

    前幾年,水利局修了新食堂,後院這兩間作爲宿舍倉庫的套屋就閒着。

    而水利局的廚師,現在只剩父親一個人,局領導就“法外開恩”,把這兩間套屋破例分給了狗蛋一家住。

    這讓總務股長趙日炎憤憤不平,三天兩頭就說水利局分配來的大學生都沒有宿舍住,王天健一家居然住的“總統套房”...

    趙日炎是父親的頂頭上司,父親只能繼續忍氣吞聲...

    今天刮這麼大的沙塵暴,趙日炎還登門,肯定是“黃鼠狼進宅,來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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